楊兆林詫異地轉頭看看現實中的蘇廉,實在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瘦子居然能這麼偏執。
穆校長聽到最後一句,本來舒展的眉梢又漸漸變得鋒銳起來,幽幽地說:“蘇廉,是不是違法犯罪,那看從什麼角度去評價。當年我們的先烈殺死侵略者,雖然是剝奪他人的生命,卻絕對跟犯罪拉不上邊兒,甚至還是偉大的功績。說起來……你還記得兩個多月前結束的中考吧?雖然你已經高三了,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去關注初中生的考試,但這一屆的語文作文題目的確比較特別……”
“是,”蘇廉謹慎地答道,“題目是‘假如記憶可以移植’。”
“沒錯,以前的作文題目千篇一律是議論文或者是記敘文,科幻題材基本上不可能出。可不知為什麼教委突發奇想,出了這麼一個怪題目,這題目甚至引起了一股短暫的科幻熱,不但很多家長給孩子猛買科幻書籍,連高三學生們報誌願時生物遺傳專業都成了熱門。”
蘇廉正色搖搖頭:“穆校長,今年這個題目火,明年就未必。這隻是個跟風而已。再說,這題目出得毫無意義,是顯而易見的‘偽科幻’,記憶怎麼可能移植?這假設對現實的科技進步起不到半點作用。”
“這是症結所在,小廉啊,”穆校長換了更親切的稱呼拉近距離,但依舊保持嚴肅的態度,“退一大步講,假設它真的能實現,真的就會如你所說,推動現實的科技進步?小廉,恕我直言,人類的社會永遠不可能貧富均等,即便你把財富平均分給世上每一個人,允許他們自由發揮,那麼不用兩個小時,有人用這錢利滾利賺成大富翁,有人揮霍盡貧困潦倒隻能等死。你出身貧寒,故而你不能不努力,通過學習改變殘酷的命運,加上你本就聰明,可以說,前途完全能夠因為你的成績而改變。可人的智力本來差距也不算大,聰明能聰明多少?萬一記憶真能移植了,結果會怎麼樣?貪官和富翁們的兒子也許學業很差,但可以通過權力和金錢買下這門技術,同時繼承了科學家們的寶貴記憶,終於壟斷了唯一公平改變命運的神聖高考,於是他們從本質上世襲了他們父輩的一切,可以永遠花天酒地窮奢極欲地享樂下去,而你們這樣的孩子,最後能成為上等人的機會也被剝奪了,再怎麼生活下去呢?這對人類社會的健康發展是極為不利的!所以說……”
蘇廉不太明白,這隻不過是一個作文題目而已,僅僅是個可笑的假設,怎麼會引起穆校長這種程度的重視?除非……
“你的理科成績好,能說說咱們國家目前比較出名的科學家都有誰麼?”
“程科、黎琪……再就是顧傳書吧,他們都是圈子外有獨立實驗室的,主流科學家一般都沒什麼特別貢獻。程科是美籍的,不能算,黎琪和顧傳書應該是目前最有名的。”
“對,就是這個顧傳書!他不止一次地說主流科學界都是傻瓜,最近更是口出狂言,聲稱找到了一種方法,能夠將擁有寶貴經曆和博學知識的記憶保留下來,移植給另一個人。”
蘇廉不動聲色地說:“穆校長,你難道相信他的說法?比起向來無所作為的主流學界,他們這些特立獨行的科學怪人更不可信。黎琪不是也曾經聲稱找到捷徑可以逐年增加大氣中氧氣的成分麼?後來呢?她自己都承認是場鬧劇,然後就不知所蹤,估計是怕人家戳脊梁骨指著罵她是騙子吧。”
穆校長沉重地陰著眉頭:“寧可信其有,不能不防啊。他過去很低調,基本上是深居簡出,這些日子他咋呼得很厲害,煞有介事地請來媒體做宣傳,要是沒點真材實料,不大可能炒作得這麼厲害……”
蘇廉驟然感到有些發寒,於是拋開淩亂的思路直奔主題:“穆老師,您對我恩重如山,讓我幹什麼我都沒二話。我去把您的擔憂,這層道理去跟他說明白了,相信他不會不明事理——一個真正有責任的科學家最高上的貢獻不在發表了多少學術論文,而在於能不能以造福民眾為己任。也許黎琪當初的話也是真的,隻不過後來意識到單純增加氧氣含量也許會有什麼不太好的副作用,比如影響現有生物體形和進化方向,這才懸崖勒馬。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