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四兄弟恭送幾個女政治家到外麵,並專車護送他們去尹心水的住處。站在外麵的楊兆林和邢若玫夫婦聽到了劉言已死的噩耗,當即麵如死灰,被手下攙扶住,才沒有完全跌倒。門半開著,譚覺和卓芷筠都看到了這一幕,如果放在往日他倆會認定這是一種不滿他倆統治政策的行為藝術,但現在他倆都有點消沉,可見劉言的死對於他倆也有一定的衝擊,都久久沒有言語。
卓芷筠想起了當初一起乘坐鐵翔的越野車逃亡時一幕幕驚心動魄的鏡頭,那個時候劉言是第一個真正闖進她心扉的男人,是個名副其實的英雄。就算當初跟了任鵬飛,也是權宜之計。後來哪怕任鵬飛不加入匪幫,他的地位也遠遠沒有辦法跟劉言相比。卓芷筠很清楚自己更愛權力和金錢,不然不會在看穿劉言沒有權力欲望和從政能力之後毅然選擇不斷向上爬,終於嫁給了譚覺。可她心裏明白得很,譚覺除了權力和錢,沒有一樣能比得上劉言,甚至相差甚遠。
她見譚覺也如此沉默,實在是弄不清後者到底在想什麼?真的對劉言這個所謂的結拜大哥的犧牲痛苦萬分?似乎譚覺絕不是這種人,莫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也的確能看得出,譚覺行將就木,也就是這幾年的事了。
驟然間,尹心水家那邊傳來一聲激烈、刺耳的長長尖叫,充滿了絕望、恐懼和無盡痛楚,盡管距離不近,可尹心水畢竟是解禁者,在聽到這樣的噩耗後,有這種過激的反應也是正常的。隻是這一聲慘叫一直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山穀間回蕩不絕,久久不見消失,落葉被這股悲風帶起,四下飄舞,發出嗚嗚的怪響,遮天蔽日。這不但讓本來就心存無限迷茫的京城百姓們更加惶然無措,隻能呆滯地望著天宇,而且更讓譚覺的麵部肌肉劇烈抽搐,雙眉耷拉下來,眼皮痛苦地蓋住了眼眶。
眼前也沒外人,譚覺沒必要當著自己的麵還演戲,難道他真的為劉言的遇難感到哀傷?卓芷筠正百思不得其解,想要試探著詢問他要不要吃點補品,譚覺卻捂著臉,隻露出一張嘴巴,淡淡地說:“行了,你也出去吧。”
卓芷筠不敢忤逆,點點頭便弓著腰向後退卻,然後緩緩地帶上了大門。
譚覺想要閉目養神,卻總覺得過去的片段如同數百倍快進的電影在不斷地侵襲、砸打自己的腦漿,攪成了一團蛋黃漿糊。他驀地有些劇烈的惡心,捂住胸口,撲哧一聲,將被子弄得汙穢不堪,尤其令他驚恐的是,穢物中居然夾帶著不少的血絲,難道自己……?
陡然間,一縷清和的陽光輕輕地投進屋子裏,譚覺覺察到了,他沒想到這樣一縷看上去一掐就斷的微弱光暈,居然突破了陰霾、烈風和漫天枯葉的層層封鎖,順利地戳破自己的窗簾,照進自己的房間,一股柔和之極的暖意頓時冉冉升起。
這時候,他徹底張大了眼睛和嘴巴,萬分錯愕地直視著劉言。
“你……你……”譚覺不斷地閉上眼睛、睜開眼睛,同時搖頭甩頭,再重新看,卻仍然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人真的是劉言!
“你……你沒死……?”譚覺驟然想起,這不可能,誓羽、秋冥和修海她們三人親眼所見,哪能有假?再說依照她們的身份地位,也絕不會而且沒有必要對自己撒這個謊!劉言要殺病入膏肓的自己,直接進入太陽城隨手就可以斬殺,自己身邊有多少護衛都沒有,所以也不存在故意支開自己身邊護衛的問題。
他有些明白了,咳嗽了幾聲,嘿嘿地勉強笑起來,表情卻比哭還難看。他想到自己這些年腦海中不斷出現各種幻象,從丁戈和獄煉要殺自己,再到賽琳娜雙眼淌著血淚怒斥自己,再到數以億計被餓死和鬥死的綠色冤魂包圍著自己的病床……
“你……你也認為你是被我害死的嗎?”譚覺無可奈何地問。他明白自己是在問空氣,眼前的劉言無論多麼真實,都是不存在的幻象。
“我的死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找你問責。”
譚覺沒想到劉言居然活生生地回答自己,而且其神態和口吻活靈活現,與真人別無二致,一時又瞠目結舌地怔住了。他還是不確定,這到底是自己內心的自問自答,還是劉言的靈魂真的出現了?按說靈魂就是所說的腦電波,但劉言和紅體之母同歸於盡的爆炸足以重塑宇宙一角,別說腦電波,任何現場的物質和意識都將不複存在。
“但是,譚覺,我離開的這幾十年,綠園治下的人類世界發生了什麼,你心知肚明。我不會為我自己問責,可我想問問你,你是不是該對這麼多悲劇負責?你……你為此羞愧過麼?”
譚覺雙目驟然瞪圓,他絕不容許別人說自己的不是,哪怕他骨子裏再害怕劉言,自己的底線也絕不容任何人試探,於是哪怕麵對著的是自己最覺得無法麵對的人,也不由得厲聲反駁道:“我沒錯!我有什麼錯?我是從古至今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英雄!是誰推翻了腐朽不堪的鋼穀政權,把瞎子和鐵翔趕出新家園?是誰每天在為新家園星球幾個億的幸存者的衣食住行每天精打細算沒日沒夜地操勞?是誰在正義大聯盟和和平大聯盟兩大巨頭之間周旋,保證了綠園人類的獨立和自主,並且為人類爭取了無數個經濟發展的項目?是誰在可怕的天災裏麵省吃儉用給全體人類糧食和水,讓他們順利度過饑荒,發展到現在,還多了整整一倍還多的人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