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公遠見場內尷尬便火上澆油道:“很明顯,不要說我這般天下第一聰明人了,便是傻子也能猜到,那些狗的主子就是在坐的幾位師尊或是其本人!”
宿青海本就心存芥蒂,現下更是再也抑捺不住,起身抽刀,喝道:“這位羅少俠與老夫及在坐諸位素昧平生,因何自入此堡,便處處出言相譏,似言中另有他意,究竟是何目的?”
羅公遠嬉笑道:“你給我說中了要害,便惱羞成怒了。”他自一開始至此,言談舉止斷無半分避諱,這般處事,自是難以立足於人前。宿青海的耐性已至極限,反手一刀青芒帶雪,回入鞘中, 這一手功手推窗攆月,施得煞是好看,因他身高位重,年昭“德勳”,自是不可拿刀跟孩子過招,但他依舊義憤填膺道:“你這小子好沒家教,本就身份不明,還不請自來……”
陡然間,宿青海身旁的茶幾上激氣衝蕩,長刀跳起竟脫鞘而射,電火光石之際,已然插入一側梁柱。錚錚之音良久未絕,在座高手皆可瞧出這一刀若是以人手而使,包含的變化不止一十三種,然而有這般功力的,在場座者,怕是唯有道宣武功未喪之時,方得相媲。段誌城與熊祿知是有人以內功震出刀鞘,卻也未覺有何高妙,但見宿青海的兩頰齊鼻尖之處,隱隱透出一股暗紅,隨即愈發明顯,直至變作兩道筆直的血痕,宿青海方覺痛楚,頭部一搖,數十根銀發齊齊脫落,明明是為利器所斫,驚呼聲尚未出口,胸前衣衫已然飄起薄薄的一片,碎散於風中。
羅公遠依舊笑著,可此時的笑,卻是世間任誰也難以揣想的陰寒徹骨,道宣與玄渡、星華子一生聽過無數種笑聲,唯得此番,隻見羅公遠雙目驟然將黑暗混化,充斥著詭異與怪誕,令無論哪種生命視之都會躁動不安的傷鬱。羅公遠止住笑,麵色竟有些猙獰,道:“請你尊重我,宿青海老先生……”未待眾人按捺餘悸,他又轉瞬恢複了原先的嗤笑,讓人這才憶起他不過是個少年,隻是他距宿青海之間,隔了範北鳴、武恒軒兩個人和一張桌子,竟將如此之遠的長刀憑空淩舉,這一絕技,想是那空王佛轉世,亦難做得如此妙到毫巔。瞧他年紀,自打娘胎中始練,亦絕然難有這般神功。心中對他的悚惶,竟是大過了本來的敵人寧娶風。
羅公遠轉而對道宣道:“不好意思大和尚,你請繼續說罷。”
道宣半晌未吭聲,許久才道:“羅施主身份難明,懷抱神技,今日來到這摘星堡,不知是福兮禍兮?”
羅公遠笑道:“福之禍所依,禍兮福所至。世間萬物,事有必至,理有固然。當始終運意,行坐動形,滅諸想念,唯一而已,又何必拘泥於此?”
群雄一直習慣於他的嬉皮無賴,但見他講出這一番黃鍾道理,隻覺心花開朗,胸膈暢然,心中竟盡皆起了欽服之意。
道宣但覺心中大亮,二十年塵土麵目,為之洗盡,馬首紅塵,恍若隔世之緣,示意星華子接著講下去。星華子捋須道:“律佛大師便登上比武廳,向殷寒行了合什之禮。殷寒笑道:‘我遠來是客,大師又年長我數歲,看來若是殷某不先行出招,倒是對大師的不敬了。’在場眾人皆驚訝於他如此討便宜。律佛大師隻巍然頷首。殷寒旋即目光一寒,雙手或作掌,或作鉤,聚散倏忽,有順懷而達,有堅而縵,有緩而釺。我等第一遭見識景教武功。著實詭異波譎非常。律佛大師雖自創律家武功,但精於佛門十九項絕技,與那殷寒遊鬥一處。這一戰律佛大師用的不過是些少林弟子,甚至是俗家弟子入門即練的‘長林長拳’、‘伏虎拳’、‘羅漢拳’,並非高深武藝,使得打鬥看上去不甚精彩,但唯有近座的各派掌門方能感受到須發間淩厲無儔的掌風拳氣。便是我等皓首窮經,耗甚一生,亦難免失於妙道,無從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