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邢川的答案,秦蘅刹那間笑了出聲,又硬生生繃了回去,但緊接著再次抿唇笑了起來。
邢川有些手足無措,一隻手懸在半空中放哪裏都不是,他想叫她“妹妹”,話到嘴邊卻擔心她不接受。他隻能頗是尷尬的站著,滿目擔憂。
秦蘅仍是在笑,可笑著笑著,眼淚開始止不住的掉落。
說不清究竟是為何,對於這個答案她似乎心裏有所預感,在邢川肯定之後,她也能平靜的接受。隻是那一瞬間,她的心莫名酸澀,心髒像是被誰用手握著,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攏緊。
奶奶,父親,母親……一切的一切,都變得好陌生。
對於褚秀涵來說,她該是恨父親的吧?明明已經懷有身孕,卻要因為新人入門,被強行捆綁送去他鄉。可是父親愛著褚秀涵不是麼?那一幅畫卷作為留念,當畫卷被發現時,素來溫和的父親突然暴跳如雷,已經足以說明她在父親心裏的位置……那母親又算什麼呢?知情者?還是從始至終,她根本就不曉得世上有褚秀涵這個女子存在?
騙子,都是騙子!
秦蘅闔目,越發多的眼淚順著臉頰直往下淌。
邢川的手在發顫,見秦蘅這般不明所以的哭著,心像被錐子戳似的疼。饒是父親,或者秦家有無數對不起他的地方,他也還是很喜歡自己的這個妹妹。
從見到的第一眼起就喜歡。
“……別哭了,蘅妹乖。”邢川終於還是替她擦了擦眼淚,又岔開話題,“家那邊……還好嗎?你怎麼入宮了?”
秦蘅的抽噎戛然而止。
她一雙鳳眸之中平白添了絲驚恐,似乎對於邢川的這個問題感到害怕。邢川格外敏感,捕捉到她那想要躲閃的目光,頓時心裏一沉,雙手握住她的肩道:“你入宮……是跟家裏有關?”
“……”秦蘅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心亂如麻。
邢川見她這奇怪的反應,一想這麼多年來,秦家的生意做得有聲有色,秦蘅雖說不是大家閨秀,作為獨女,在家裏肯定也是養尊處優。要是沒別的情況,怎麼會孤身外出,甚至借用一個玄月祭司的身份……
她這一身術法又是從何處習來?
邢川的眉越皺越緊,問道:“究竟出了何事?”
秦蘅稍微平複心緒,心裏清楚麵對自己的哥哥,她多做隱瞞也沒什麼用處。畢竟自己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解釋自己入宮,而且家裏出的事,以他目前的能力,大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於是她垂眸,緩緩道出五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一天天很冷,雖然已經入春,但溫暖的春風還未吹至賀城。
秦蘅早就按捺不住,偷偷摸摸抱了一小盆浮羅紗,悄悄去古溪邊浣洗。
浮羅紗這類織物像人一般,有自己的小脾氣。在售出之前,必須用古溪的水浸泡,才能保證它以後的色澤亮麗,質地柔軟。
這工作素來都是家中丫鬟的,但秦蘅再過幾日就要滿十歲了,她認為自己是個大姑娘,有必要幫家裏做點兒事,因此才一個人溜出了家。
這一小盆浮羅紗浣洗好時,天已微醺。
尚未完全解凍的春水凍得秦蘅的十指像一根根胡蘿卜似的,鼻子和臉頰也紅通通。不過她一想到待會兒母親看到這盆浮羅紗,一定會誇她能幹的場景,頓時心裏又激動暖熱起來。
但她萬萬沒想過,自己哼著小曲兒,一碰一跳走到家前小巷時,會看到她此生永遠不忘的一幕。
血,順著大門前的石階,不住地往前流淌。平日裏熟悉的小李和小丁兩個家丁,癱坐在地上,雙眼閉著,血從他們的身上,那黑黝黝的洞裏,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
秦蘅腦子一片空白,強忍著驚訝,小心翼翼邁進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