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名似乎有些驚訝，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她：“你還願意相信我？”
霧汐點點頭，她看著他布滿血色的雙眼，看著他淡青色的下頜，心中有些不忍，這便是當初那個風流倜儻瀟灑俊朗的賀公子麼？
她看著他，問：“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賀將軍麼？”
賀之名的臉色微微一滯，或許，他沒想到霧汐會這樣開門見山。許久，他才說道：“我叔父……他已經被打入死牢，或許明日一上朝，皇上就會下旨斬殺。”
霧汐麵色淡然，帶著些許蒼白，她說：“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賀之名微微別開目光，有些不忍啟齒，卻仍舊強迫自己說出來，他道：“我知道叔父他犯下了滔天大罪，其實他之所以這麼做都是為了之翎，為了他唯一的女兒。當他被關進大牢之前，他對我說他錯了，他悔不當初，他也意識到了因為自己的一時糊塗，不僅沒有幫助之翎，反而害了她。可說什麼都晚了，我知道他罪不可赦，我隻是希望皇上能饒他一死。”
“所以，你希望我幫你？”霧汐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是想用那平靜遮掩住自己心裏的傷。
賀之名自嘲而苦澀地笑了笑，他說：“我是不是很無恥？明明是賀家傷害了你，卻還希望你能幫賀家。”
霧汐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
賀之名卻歎了一口氣，說道：“實不相瞞，來長秋宮之前，我去了昭陽宮，可是皇上不願意見我。他一定猜到了我是為什麼而去，所以不願聽我多費唇舌。”
霧汐低啞道：“如果你想見他，我去昭陽宮……”
“罷了。”賀之名無力地笑了笑，他說：“原是我異想天開，皇上是不會原諒叔父的，誰能原諒一個害死自己孩子的人呢？”
霧汐黯然，賀之名或許隻猜對了一半。
賀之名靜靜地走到桌邊，端起桌上沏好的茶水，倒了兩杯，然後走過來，將其中一杯遞給霧汐。
他盡量讓自己不那麼悲戚，盡量讓自己笑得和過去一樣，他說：“霧汐，希望我還可以再這樣叫你一次。不管賀家做了什麼，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的朋友，是那個陪我一起喝酒，又陪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朋友。這一杯茶，就當我敬你，希望你以後過得幸福。”
說完，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霧汐卻看著杯中茶水，稍稍凝頓。她垂眸問他：“如果賀將軍真的不在了，你有什麼打算？”
賀之名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痛楚，嘴角卻是輕輕笑道：“或許，我會帶著之翎一起回江南吧，然後用盡一生好好照顧她。就像多年以前，叔父帶著我來到帝都，給孤苦伶仃的我一個家一樣。”
看著他那樣的笑容，霧汐的心裏暗暗一痛。
賀之名放下了茶杯，用帶笑的眼睛注視了霧汐片刻，然後轉身走出了大殿，走出了長秋宮。他甚至沒有說珍重之類的客套話，他還是像從前一樣瀟灑，隻是他的心如此沉重。
他失去了叔父，也失去了一個朋友。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一個是皇後娘娘，一個是平凡百姓。他和她之間，應該就連見麵也是不可能了吧。
當他出去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明白，為什麼離開昭陽宮之後他會想來到這裏，為什麼明明連皇上都拒絕了他還來這裏，他是為了讓霧汐幫他嗎？他早已知道，赦免的希望是那樣渺茫！可他為什麼還要來？這一刻，他明白了，他隻是想和一個老朋友告別，如此而已。
當夜銘走出長秋宮的時候，霧汐站在大殿內久久地注視著他的背影，注視著他那故作堅強以讓她放心的腳步……
然後，她默默地轉過身去，掩藏眼睛裏那一片漸漸彌漫上來的情緒。
半個時辰後，她披了一件披風，在這陌生的皇宮裏，往昭陽宮而去。
昭陽宮位於禦花園之南，沐浴陽光，花香幽幽。宮殿之內，又由舒莨親自派人布置，明淨的地板，明黃色的簾幔，上好紅木的器具擺設，還有那銅質燈台，若骨瓷器，珊瑚盆景……
隻是如此大氣華美的昭陽宮，卻和長秋宮一般安安靜靜。不過與長秋宮不一樣的是，宮人們都垂首伺候在殿內，連那呼吸聲，也是小心翼翼。
南宮諾就坐在一把雕花的軟椅上，如今的他不再穿著那一身月牙白，而是一身明黃色的錦緞龍袍。然而即便是這樣的明黃色，在他身上也沒有半分俗氣，反而更襯托出那修長的身軀和那白皙俊雅的容顏，遠遠看去，他顯得那樣高貴，卻又隱含一絲清冷。
元喜站在南宮諾身邊，為他倒了一杯剛剛進貢的大紅袍。可是南宮諾卻看也沒看一眼，兩道劍眉微微蹙起，雙眼不時看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