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的耳中傳來燕歸鳥的鳴叫,下一秒,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現在視線之內。她總是一身素雅,仿佛與塵無染,獨立於世。可是他知道,那帷帽之下掩藏了她所有的痛楚與傷痕。
霧汐進來的時候,店小二端著茶水正好飛跑而過,兩人差一點就要碰上。慕無傷飛身而起,在店小二撞到她的那一瞬間,一把將她拉了過來。
店內那樣安靜,他們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許久,霧汐輕輕推開,然後淡然一笑,她說:“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慕無傷看著她的笑容,那笑容不僅沒有讓他覺得心安,反而讓他覺得那樣遙遠。他的心裏隱隱一疼,說:“隻要你願意,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可以叫我燕一。”
霧汐笑著垂眸,她知道,那不可能。如同曾經,有個人跟她說無論什麼時候,她都可以叫他諾。
慕無傷伸出手,想要去扶她坐下,可是霧汐不露痕跡地避開。慕無傷的手僵立在空中,許久,他落寞地走在她前麵,引著她走向那窗邊的位置。
他們對麵而坐,慕無傷像從前一樣倒酒,一人一杯。在他倒酒的時候,霧汐將那枚雙環玉飾放在桌上,輕輕推向他。她說:“當初在天風帝都,你將這枚雙環玉飾送給我,我也和現在一樣,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這枚玉飾的重要性。”
慕無傷的聲音有些低啞,他說:“連我自己都不解,為何第一次見到你,便會將這玉飾送給你。阿霧,你在我心裏,一直很特別。”
霧汐笑了笑,說:“這枚玉飾,我還給你了。”
當初她準備離開邊境離開戰場,就已經決定將這枚玉飾還給他。她以為他們永遠不會再見,卻沒想到他會變成燕一,而她會來到紫羅林。
過去變得那樣遙遠,現在又是如此觸摸不定。
慕無傷久久不去觸碰那枚玉飾,他的眼睛裏湧動著深不見底的憂傷。許久,他問:“即使我現在送給你,你是否也不願意再要?”
霧汐怔了怔,她低緩道:“我不是不願意要,我隻是要不起。”
慕無傷看著她,說:“如果你要不起,誰還能要得起?”
霧汐暗暗垂眸,沉默。
慕無傷不想逼她,亦不想她為難。所以他終究還是將玉飾收起。他曾經以為天下的女子看見這枚玉飾,都會趨之若鶩,可是霧汐,卻一次又一次地將這玉飾還給他。原來他慕無傷,也有求而不得的時候。
空氣似乎變得有些冷滯,兩個人默默地喝酒,再也沒有那一夜喝酒時的歡暢淋漓。
當霧汐有些醉意的時候,她起身告辭。
慕無傷也隨之站起來,竟然無意間碰翻了桌上的杯盞。
霧汐說:“再見。”
他看著她轉身,聲音低啞有些突兀地開口:“以後不會了。”
霧汐身形一僵,她問:“什麼?”
慕無傷說:“欺騙。”
霧汐的心微微一顫,沒有說話。
慕無傷就那樣身影孤單地站在她身後,他緩緩地說:“阿霧,不論以後我們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欺騙你。所以請你,不要對我關上心門,不要拒絕我走近你……”
霧汐的眼睛一陣酸澀,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忍。慕無傷,你是北燕的王,你可以遇到更好的女子,可是你,為何如此執意地要走近我?我已滿身風雨,還能讓身為一國之君的你走近嗎……
她暗暗歎息,許久,她轉身而問:“那三百把短劍,你還滿意嗎?”
慕無傷神色一震,似乎一時間沒有明白霧汐話中的深意。
霧汐又說:“如果你覺得滿意,歡迎你繼續來藏劍山莊,來買我的劍。”
當她說完這句話,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後召喚了燕歸鳥,消失在門外的陽光裏。
慕無傷久久地站在原地,腦海中一直回蕩著霧汐最後所說的那句話,許久,他的嘴角終於上揚。霧汐,你不會再對我避而不見,我們之間還可以繼續做朋友,對嗎?
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他慕無傷也隻是一個尋常人,會因為某個人而憂愁,也會因為某個人而歡喜。不過這麼多年來,能夠做一個尋常人不正是他最美好的夢麼?
月色如華,淩霄行宮內燈光閃耀,一派美好靜謐之景。
在那主殿的書房之中,慕無傷打開了桌上的一個劍盒,取出了裏麵一把短劍。這把短劍,是那三百把短劍中的一把。他輕輕擦拭劍鋒,感受著那劍鋒之上的些許涼意。他沒有失望,她劍莊裏鑄造出來的劍當真是舉世無雙。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他真的隻是一個販賣兵器的生意人,那該有多好!如果這些短劍真的隻是為了出售,而並非是在權力的爭鬥中取人性命,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