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隱於市(1 / 3)

剛過元旦,琴城。

我拿著信箋,在巷子裏穿梭。

這封信是今天早上,與晨報一起出現在信箱裏的,來自於一家小眾刊物的編輯部。我收到的,是一封錄用函。

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叫做《千緣》的報紙,更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投了履曆。上個月找工作時廣撒網,大概是自己迷迷糊糊地寄出了一堆自薦信,卻渾忘了吧。

草黃色信封,中央的紅框裏,用毛筆寫著我的名字,字體端正,但總覺得有些異樣,好像每個字的最後一筆,都掛著一條看不見的尾巴似的。背麵倒是烙著時髦的西式火漆,顏色隱隱發深,像暗火一般。

信紙也是豎版的,同樣的字體,言簡意賅地指出了錄用通知和地址,再無其他。

信封的樣式很叫人在意,就像古代人用的那種,一般通信也早就沒人在用了,估計郵局也不給寄,而且確實沒有貼郵票,難道是親自送來的嗎?或者是惡作劇?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我覺得還是要去看看,哪怕萬一是真的。刷盤子真的吃不飽,我已經拖了半個月的房租,房東太太看我的眼神越來越鋒利了。

我住在一棟破舊的公寓樓裏,距離電車和碼頭都不遠,這公寓雖然魚龍混雜,不分晝夜地雞飛狗跳,卻也是這確實不錯的地段裏,為數不多的、我能租住得起的地方。

雪是從昨晚後半夜開始下的,早上起來素白一片,天空明淨如洗,單薄地一層寡淡藍色,冬風的喧囂一夜之間被埋藏起來。我走在路上,偶爾還飄落幾片雪花,零零散散,疏疏又斜斜。

信上提到的這個地址,坐電車隻要五站地。其實,這一帶距離我原先念書的中學不遠,那時候每天下學,我都和一群狐朋狗友常來這邊的運動場打球,熟得很,但是具體到這大隱路五十七號,我就是聞所未聞了。

轉了幾個彎,沿著坡道向上,行人漸稀,周圍安靜下來。

這一片街區,曾有一段時間是洋人的租界,他們建了各種歐式、和式風格的別墅,後來不知怎麼,幾乎是同時,他們紛紛換地方了,而後時過境遷,現在這裏都改成了民居。為了多住些人,老百姓充分利用了每一寸空間,將小樓的造型整改得千奇百怪,倒是平添了幾分古樸與煙火氣息。

一路都是上坡,有好幾次我都險些滑到,不得不擺出誇張的姿勢保持平衡。一個四五歲的黃毛丫頭含著糖,歪著頭瞅我,在我僵著身子一動不動的時候,突然竄出個老太太,防賊一樣,腿腳伶俐地把孩子抱走了。

我喘得有些厲害,暫時收住步子,回頭遠眺。這裏的高度能看到冬日的大海,翻湧著安靜的波浪,真美。

終於,我看到了“大隱路”三個字,這裏是大隱路五十五號。

這一帶小路繁多,又改過好幾次路名,排序早就亂了,隻要數字不重複,就這麼將就了。

果然,五十五號,五十六號,然後就直接跳到了五十八號。

五十八號的門有點大,這是一所小學校,很簡陋的公立小學,設施粗糙卻不妨礙孩子們玩鬧,大概是課間,裏頭傳來了音調極高的噪聲。

小學校的門衛大爺鼾聲如雷,是指望不上了。四處環望一圈,我也沒見個人來,小學門口對著個小花園,隱隱約約能看到對麵,仿佛是個咖啡館兒,那裏或許能問路。

咖啡館的風格很不像咖啡館,北歐風格的小樓,卻到處是沾染著唐漢味道的東西,門口的牌匾上寫著:千緣閣。

字體有點兒眼熟。

正欲叩門,我看到了門口鏽跡斑斑的銅牌:大隱路五十七號。

我再次仰頭看向招牌,轉向門牌號,又低頭看了看信箋。

都沒錯啊。

猶豫間,門忽然開了,銅鈴響了三聲,清脆悅耳。

來人身材修長,個子高挑,雪白襯衫的領子挺立著,黑色的蝴蝶結整整齊齊。

我心裏一驚,看人家服務員的著裝就知道,這絕對不是我能消費得起的地方。

“你終於來了。”他說。

我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