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我本人間閑者,且客行。(1 / 2)

淡粉色勾勒著玉色鑲邊的寬裙在秋夜微風裏飄擺,殊兒曼曼含笑,抬手極順勢的將帛逸手中握著的酒壺往後一奪:“還要再喝麼?”音波掛著淺淺的湊趣。

這笑猶如明快清泉潤澤過龜裂的久旱之地,帛逸回神,依舊似夢如癡的順勢回道:“不了。”簡單的兩個字,他頷首又極鄭重,“因為已經見到了想要見到的人。”瞧著,又這麼一個不經意的,他又把實話給說了出來!

彼時彼刻帛逸麵上掛著的這副情態,無疑是有些發傻發懵的癡癡窘窘,這副模樣很是惹人好笑。殊兒看在眼裏,忍不住啟唇揚了一個“噗嗤”笑意,但旋即就被心頭漫溯起的脈脈辛酸壓製了去:“我,都想起來了。”一頓,吐口鄭重。

“騰”,帛逸心魂甫震……

是的,殊兒已經把一切都記了起來,她在經了那夜一場聆曲兒的仙夢之後,由夢境重又歸了現實的那一刹那,她兀地想起了一切。一絲一毫都不曾再遺漏掉,一絲一毫都放在心裏如數家珍的很!

“你曾問過我,若是我知道一個遠古的陣法可以救人,但陣法所導致的結果是被救的那個人在康複的同時,會忘記跟布陣施救之人之間發生過的點點滴滴,有如新生。”她於此錚又一頓,側目蹙了黛眉,“想必我的失憶,卻又是獨獨失去了同你有關的所有記憶,這個道理……便是在這裏吧!”

晚風在這一刻呼呼掠起,撩撥了她本就已經零散、發亂的如瀑長發,她側首轉目,眸波微微的遊魚一樣順著帛逸惝恍過去,這個角度看在眼裏美到心碎。

帛逸此時此刻即便是不曾飲酒,也勢必會因了這眸波一轉的清灩、這花一樣的臉而陶然入醉的!

凡塵濁體、風流態度一晌拋卻,願化佛前青蓮水,不問這一生是與非,燕燕於飛,斷鴻聲裏,今獨歸……

她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麼?!

劇烈的念力充斥拍擊著溫柔多情的心房,帛逸到底是氣血方剛的少年公子,便就著這個心念起伏的瞬息“錚”地起身將殊兒圈攬入懷:“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他已經不止一次這樣抱殊兒了,但好像每一次擁抱都是出乎他的主動,殊兒總是被動的。不過,不管那麼多了,通通都不管了!隻要她在自己眼前,隻要她在自己身邊!那麼,一切便,便就都好了,“既然你已經什麼都想了起來,那便不要再離開我。”最後又補一句,語氣是驟然掀起的濕潮。

黯淡的天幕那些爍動微光的辰星被看不見的遊雲遮蔽、複移開。這一瞬,整個世界被包裹在幻明幻暗的斑駁景深中。這樣的感覺很愜意,又很似夢如幻。

殊兒遲疑須臾,身子未動,曇唇勾起一笑:“這一次,我再也走不了了……”低低的,寵溺充斥。

帛逸的心蹦出一個極懸殊的巨大起伏,良久都無法回歸到平靜中去。

殊兒分明感知到了這強烈的心跳,整個人卻反倒是平靜的半點波瀾不生。她徐徐吐口,掀起一些回憶中的什麼東西:“當日在長街中與帛公子邂逅,我便覺得他身上帶著一種奇怪的吸引力,這吸引力使我幾近移不開目光。”於此轉身,出於女子那些羞澀和矜持,她的雙眸到底往旁邊錯了錯,“後來突生一難,孤島之中我們獨處的那一月時光,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專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獨家回憶……我從那時起,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我……”不自覺就變得曖昧繾綣的調子,在最恰到好處、又勾人撓心的地方止住。那些直白的字眼,殊兒不好說出口。

她想說的是,從那時起,她便愛慕上了他……若非曆經這一場記憶的缺失又找回,恐怕到現在連她自己都還不知道!

“我以為王爺是我心裏的一道坎兒、記憶裏的一道雋永的傷。”她抬眸,纖長睫毛羽翼般流轉著起伏韶光,綿綿徐徐,“但隨著記憶複蘇、心念漫溯如潮,我才甫然驚覺著知道,原來王爺,你興許已經成為了我的全部……”

今兒個晚上確定不是酒醉之後產生、纏連出的一疊兒的幻影幻覺麼?帛逸皺眉。若當真是真實,那麼如此一個颯爽的金秋夜當真是給了他太多、又太大的無數的驚喜了!且這驚喜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掌控範圍,樁樁件件沒有一個不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物極則反,大喜說不出也回應不得。帛逸除了木木癡癡的聽著看著,一時那一通舉止都是無措的很!

是時殊兒低一低首,再度將身子往旁邊側了一側,啟口的聲腔變成了稀薄的黯然與奈何:“但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答應王爺,嫁給你為妾、或為側妃。”她徐歎,複凝眸落在帛逸身上,一調一理言的鄭重,“我的驕傲、上官的尊嚴不允許我如此,我很痛苦……不,這是借口,這些其實都是借口。”又慌亂的搖頭,她突然變得很是茫然,“是我的私心不允許我如此。我無法想象自己的夫君同另一個女子相敬如賓、齊眉舉案,而我卻連他的妻都不是,注定一世一生隻能以一個‘妾室’的身份……站在他身邊。”聲腔時急時緩,她明顯生了紊亂,她控製不住這情念,“我做不到。可我又放不下,我想我以後都再也放不下王爺了。”又一陣搖頭、複低頭,目色混沌而零散,於此甫地一抬眸,“我好折磨,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