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燦的光影在桃花眸裏惝恍成了朦朧的霧靄,視野就開始晃曳了,似乎天地都跟著變得影綽斑駁。
即便那麼的不願意,但止不住的哀傷並著委屈還是漫溯上了眼眶,化作隔霧的淚波,卻又這麼久久的垂著掛著不掉下來。
帛清把目色錯開,那受了一巴掌的左臉依舊殘餘著刺麻麻的疼,不重,但極是撓心。他勾唇一笑:“父皇姓帛,原來這情也委實是薄!”這一句話是帶著自嘲的口吻的。
“你!”一襲龍袍的帛睿被兒子這句話再度生生的給激了怒,但卻不忍如方才一樣再向他臉上招呼一巴掌。
他素來待這個兒子極其好,就連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怎樣一種莫名的緣分!身為帝王,自然是坐擁後宮之中佳麗三千、美人無限,所孕育子嗣自然也是極多極多。一般除了嫡子亦或長子,為君為帝者大抵是不會重視普通妃嬪所出的那些子女。
而顯然的,帛清是個意外。
帛睿清楚的記得那一日,那是二十二年前,朗春天氣,晨曦才過,大楚河山尚還浸染在一層縈繞的霧闌裏,四周因了昨晚上揚撒起的一場春雨而泛漾著泥土的清香氣、還夾帶著草木花卉所特有著的迷人芬芳。
帛睿才連夜處理完昨個積壓了一天的公文,因已撐過了最為困倦疲乏的那一段時辰,身子骨便反倒不覺的無力,人也一反常態的變得似乎比往日更精神。
這時有宦官掛著滿麵憨笑急急來報,說是後宮裏的夏婕妤為皇上誕下麟兒!
喜得兒子這對於民間百姓來說委實是一樁大喜!但對於子嗣繁多的皇家來說卻很是平淡。加之帛睿是時雖隻有十七歲,卻已有了許多孩子,拋開公主不說,隻兒子連著眼下這一個就已經有四個,加之又是個份位不高的婕妤所出,他這心河委實是沒泛起半點應有的驚喜波瀾。
莫要對這種高產的速度表示驚疑,這在皇家從來就都沒有什麼好驚疑的,更何況正趕上的是這麼一位生性風流、又年少登基的氣血方剛的俊逸帝王!
“哦。”帛睿闔了闔目,好半天才依稀是想起了那夏婕妤是哪位貴主!也是無心的隨口道了句,“是朕的四皇子吧?”又抬目不鹹不淡,“朕知道了。賞夏婕妤珍珠外披一件、玳瑁首飾一套、伽藍香餅數枚。”這是大楚一向的慣例,嬪妃誕下麟兒,做皇上的終究是要賞賜些東西的。
“是。”那宦官作禮應下,卻又皺了皺眉頭、心下裏似在醞釀著什麼。
帛逸已經執了幾上的茶盞往口中小抿清茶,淡淡的茉莉配著綠茶味道極是好的。餘光一瞥的瞧了瞧這立著身子不見退下的宦官,心裏忽地一樂,依稀是明白了什麼:“有什麼話就跟爺說!”且笑且歎,不見慍惱。
這些個貼身服侍的宦官、宮女因是皇上身邊的人,在宮裏頭的地位素來都很是微妙。那些妃嬪時常會使些銀子亦或珠寶的叫他們得些好處,好能在皇上麵前幫上自己的忙。說白了也都是些小事,於帛睿來講是無足輕重的。他麵著宦官如此神態,料得定是那得了麟兒的夏婕妤使了碎金子給他,要他在自己麵前說些什麼、亦或者是問些什麼的。
帛睿從來就不是一個古板而不近人情的帝王,這或許同他清淺的年齡有著直接的關係。也正是因了這一點,身邊這些個摸透了皇上性情的內侍們才膽敢如此不加收斂避諱。
“哎!”聞言入耳,宦官歡歡喜喜的一應,複湊了幾步近前對帛睿斂了斂襟,“皇上,婕妤娘娘叫奴才代她央求皇上,為這位新得的小皇子求個名字!”
原是如此……帛睿心下了然。
按理兒是該他這個做父親的為兒子賜名的,但除了正宮皇後所出的嫡子外,他還當真沒那閑工夫逐一為孩子們取名兒!不過今兒這帛睿也不知是趕上了什麼好心境,想也沒深想,很隨意的就答應了:“行啊。”就口一回,剛巧有一陣清風迎著麵靨吹拂過來,頓然帶起一陣天朗氣清的出塵之感。
帛睿心中靈光一閃,頷首淺笑,複就口而道:“帛清,就喚他帛清!”
“帛……薄情?”宦官一時沒聽清楚,下意識小聲呢喃,再抬目時帛睿已經起身往院子裏踱步散心,明顯對那四皇子的名諱是前後都沒有掛過心!
宦官無奈,橫豎這名字也是楚皇他金口玉言親自取的!故而薄情,那就薄情吧……
就這樣,四皇子帛清的名字在他父皇一個頭腦發熱漫不經心的念頭一閃間,就這麼得來了。
原本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場交集,若說緣分淺,這一世的名字好歹是他父皇龍口禦賜的;若說緣分深,在最初的時候帛睿根本就沒多注意過帛清一眼,甚至在他初初降世之時看都不曾及時去看!那個時候這父子倆誰也不知道,彼此之間這麼一段父子之情有朝一日居然會莫名變得深沉、變得不可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