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貴族官宦子弟少年得誌,個個裘馬輕狂,意氣風發。早就厭倦了飛鷹走馬,鬥雞遛狗,開始學著章台走馬,梨園聽戲。
走在前麵的三個少年分別是宇文博,房喬,楊玄感。宇文家族的人在隋朝橫著走一般也無人敢攔。當然也有敢不吝賜教就是楊姓家族的人。雖說這是國姓,但普天下姓楊的何其多,可若是那無名小卒,又怎麼會攪和在這些人之中?楊玄感是權臣楊素的兒子,父為司徒,子為國柱,父子皆為二品,皇上召見,父子同列。何等風光!
世人皆知當年就是楊素帶兵滅了宇文家的北齊。對大隋來說,他是功臣。可對於姓宇文的人來說,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人。到了這一代,宇文博與楊玄感年紀相仿,常在一處玩耍,但兩人都時時警惕,互相並不十分待見。兩人的矛盾時常都是走在中間的房喬進行調停。
房喬是監察禦史房彥謙之子,這跟啃老本的開隋九老的後人可大不相同。房彥謙一生先後經曆了東魏、北齊、北周和隋四個王朝的更替換代,始終清正廉潔。在全國官員考核中,因其清名外顯,被評為“天下第一”。
房喬幼承庭訓,為人也是光風霽月。
更難得的是不像某些自詡高潔的後起之秀家族的子弟,對於名門出身的人總抱著幾分敵視。
房喬跟宇、楊二人關係都還不錯,雖然其父曾為北齊舊臣,但他私下裏跟楊玄感更好些。
走在後麵的定朗和韓世諤則一個是開隋九老定彥平的兒子,一個是是開隋九老韓擒虎的後人。
一行人地來到了翠屏樓門口。門口負責迎送的“茶壺”熱情諂媚地迎他們進門。
楊玄感隨手打賞了些銀兩,道:“叫鴇母出來。”
得了賞錢的兩人眼睛笑得都沒了,二話不說叫了王媽媽來。
王媽媽一見這幾個少年的打扮,個個金冠束發,錦衣輕袍,滿臉堆笑地迎了過來。
“幾位少爺,都想要什麼樣的姑娘啊?”王媽媽指著周圍的鶯鶯燕燕,誇耀道:“我們翠屏樓裏什麼樣的姑娘都有。北方佳麗,江南瘦馬,應有盡有。”
“我們來聽曲兒,找幾個清倌來陪我們。”楊玄感頓了一頓,“要你樓裏最能彈會唱的青蓮姑娘坐陪,銀子嘛,不會少了你的。”
他與房喬交好,知道房家一向是家風嚴謹,而房喬又是獨子,管教自然不在話下。這次房喬是自己硬拉來的,所以情願多花點銀子找來能看不能用的清倌,也是為了保他名聲。
房喬理會,卻不以為然地笑著搖了搖頭。爹爹知道他來了這個地方,清不清倌的還是重點嗎?
幾個人在雅間坐定,桌上茶水榚點一應俱全。幾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魚貫而入。
房喬端起茶輕呷了一口,眉尖微蹙,將茶杯輕輕放下。
韓世諤則大喜過望:“沒想到竟然用龍井來招待我們,看來翠屏樓確比其他地方要闊綽啊。”
你還去過其他的地方?
房喬打開折扇,微笑不語。坐在對麵的宇文博眼中卻掠過幾分蔑視。而楊玄感顯然也看不上他不看場合地咋呼。魚知亭用手肘在底下捅了下韓世諤。他卻一無所察。倒幾個妓女聽了覺得臉上有光,殷勤乖巧地在他們身旁坐下。
楊玄感本來帶著幾分戲謔之色等著看房喬。誰知房喬並無絲毫局促,鎮定自若坐在那裏,一把扇子搖得越發賞心悅目。
這家夥到底是不是第一次來?楊玄感心中嘀咕道。
得了吩咐的淩煙已經在簾後坐定,素手一揚,琴音如同流水一般從她指間流瀉下來。她彈的是佛教禮讚曲《雲水禪心》。
佛教從西漢傳入中國,它的影響於南北朝至五代時達到鼎盛。除此之處,淩煙選擇此曲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不同於傳統意義上的佛緣梵音,清新中不失莊嚴,淡雅中不失通俗。
簾外的幾個人全都屏息怔住了。
房喬的眼中更迸發出異樣的神采——沒想到在這裏,能聽到如此空靈飄逸的箏聲!
驀地想起那句“淚潤玲瓏指,多情滿地花”,他若有所得,又似若有所失。一時間竟不知是得是失,內心起伏不定——似悲似喜,似驚還懼。
撫琴之人就坐在重重珠簾的紅綃帳後。他明知看不到,卻仍是抬眼望去。
恰逢一曲畢,琴聲漸低漸遠之後悠然而止。
他竟覺胸口一滯,仿佛剛才的琴聲隻是自己憑空想像,天籟入夢罷了。
他開始懷疑,珠簾那端是否真的有人?
“公子,你們怎麼全都不出聲啊。聽曲子也不用這般拘緊的。”坐在宇文博身邊的一個妓女悠悠道。
她知道簾後那小丫頭是誰——不就是王媽媽的心頭肉了。誰來到這裏起先不是伏低做小,偏她的待遇好。白吃白喝了這許多年。最近王媽媽已經開始不遺餘力地為她造勢,怕是不久就要將她捧為紅姑娘。
有客人提出要見她,她也不知說道了些什麼,王媽媽居然就依著她把客人推了。這次的幾個客人雖然年紀輕,但從這一個個的穿著談吐來看,就不是能隨便得罪的。她倒要看看,那小丫頭還有本事拿張作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