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俯下身,打量著這個老頭。
看著這個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的老人,他想了很久,終於想到了一個詞來形容:枯槁。這詞兒還是大師兄教的呢,大師兄說山下的人盡喜歡搞這些咬文嚼字的東西,嘴上說得一副厭憎的樣子,心裏卻是喜歡的緊。
老人發出一聲微弱呻吟打斷了清明飄飛的思緒。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修佛之人就該普渡眾生令其脫離苦海,可是清明此時卻沒有絲毫的慈悲心態。
他看著老人,平靜道:“回光返照這種事很少出現,你也算是很幸運了,有什麼想說的嗎?”
老人雖然看起來如枯槁,此刻卻是滿麵紅光,精氣神在一瞬間提升到了最巔峰。老人知道自己現在是處於死前的回光返照,反倒不是那麼在意什麼涅盤重生這樣虛無飄渺的事情了。
老人語氣平淡:“您是須彌山佛子?”
清明點點頭,沒有問為什麼老人會知道他的身份。
沉默了一會兒,意識到所剩時間不多的老人即使表麵再如何的穩如泰山,內心也依舊放不下那個苦苦追尋卻始終隻能存在於傳說中的重生。
老人帶著些許希冀問道:“能告訴我,見了真佛就真能得重生嗎?”
清明搖了搖頭,不懂為何都是要死的人,還放不下心裏的執念。
老人神色黯然,精氣神開始消弭,身體佝僂著。
“須彌山,有真佛嗎?”
清明微微歎息,越過老人向前走去。
“須彌山沒有佛,至少我沒有見過。”
老人聽到後神色變得猙獰,對著清明的背影用盡最後的力氣怒吼:“好一個須彌山,世間入都信佛,你須彌山沒佛,卻要蠱惑世人,多少人為了求見真佛埋骨在這黃沙中,須彌山與儈子手有何區別!”
清明身形一頓,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儈子手是什麼,但須彌山本就沒有佛,隻是一個可以一心向佛且修佛的地方,你說的那些,世人謠言罷了。”
老人無力地垂下頭,已然身死。
清明蹲下身,用手撥開黃沙,看見的是一截白骨。
他站起身,環望四周,怔怔道:“佛門清淨地,卻是白骨累累。”
一個帶著愉悅的微弱笑聲響起,引得清明側目。
那是個稚童,依偎在早已死去的大人懷裏,手中緊緊攥著一顆小樹苗,隻剩下一片葉子,還帶著點綠色。稚童閉著眼睛,嘴角微微上揚。
清明走過去,將稚童的手輕輕扳開,眼中所看到的使他不能平靜。小樹苗長在稚童手上,紮根進手心。
小手往回縮了縮,清明看見的是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睛。
“不要傷害它好嗎?”稚童怯懦地說道。
清明很開心,撫摸著孩子被炙烤得卷曲的頭發,笑著說道:“我不會傷害它的。”
我會讓它長成參天大樹。
清明麵對著稚童盤坐在地,伸手將樹苗拔出,稚童沒有絲毫痛苦,反倒是滿心歡喜。
清明嘴裏念著稚童聽不懂的佛經,降魔杵懸浮在他身前,急劇顫抖著。
佛國突降大雨,打在黃沙上嗤嗤作響,熱氣升騰。在天與地之間的霧氣中,花草樹木破土而出,恣意生長!
黃沙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綠洲。好大一片看不到盡頭是綠洲!
“師傅不教你神通,是因為於你而言,佛法便是最大的神通。”
清明看著手中青翠的樹苗,感受到稚童無法抑製的喜悅,輕聲自語:“大師兄,我懂了。”
佛門講究因緣,若無緣,與我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