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官徐世芳說:“扯,這話不是白說嗎!人家秦瓊現在是鎮台衙門的武功郎,怎麼能夠再下來當捕快呢!”
樊虎說:“這事您得去求鎮台將軍,指名去借,也許能辦得到。”
縣官一聽也無計奈何,隻好順轎奔鎮台衙門而來。
此時唐璧正坐堂理事,中軍官前來稟報,說:“啟稟將軍,今有曆城縣要見。”
唐璧說:“請他進來。”
徐世芳來到堂上,跪下拜見。唐璧讓他免禮,賜坐,徐世芳謝了坐。
唐璧就說:“貴縣可曾接到公文?”
徐世芳說:“卑職就為此事而來。”
“為什麼不奉命照辦?”
“卑職手下缺少得力之人,實在拿不了這劫皇杠的響馬。聽說將軍手下的武功郎秦瓊,武藝高強,精明幹練,過去在縣中也當過班頭,無論什麼響馬是手到擒來。故此請求將軍,將秦瓊借給卑職幾天,等拿了響馬,再送還府中。”
唐璧聽了冷笑一聲,就說:“嘿嘿!難道本府的武功郎,還能給你去當捕快嗎?”
徐世芳趕緊跪倒在地,說:“既然將軍不肯,那也就沒法子啦!期限一滿,卑職也隻好獻上這顆人頭,可是靠山王性如烈火,也怕於將軍有些不便,難道為一員武功郎,您就不保重自己了嗎?這事還請將軍三思。”
唐璧一想:縣官這話也對,秦瓊雖然是北平王所薦,可是劫皇杠一案破獲不了,自己也難保性命。事到如今還顧惜什麼秦瓊呢!
沉吟了片刻,就說:“也罷!為了皇杠,且把秦瓊撥到曆城縣緝捕響馬,事完之後,再回本府也就是了。”
徐世芳說:“多謝將軍!不過秦瓊是上差,若是不聽調遣,卑職也是無法。”
唐璧說:“既然撥給你手下,哪能不聽你調遺呢!”
於是命人把秦瓊叫來,告知此事。
秦瓊一聽,心中暗暗著急,既見鎮台如此吩咐,也就不敢推辭,隻得同了縣官來到縣裏。
徐世芳來到二堂,就叫過秦瓊,說道:“你是上差老爺,本縣本應以貴賓相待,無奈為了皇杠一案,上邊催通緊急,隻好委屈你了。你必須盡心拿賊,如若十天之內擒不來響馬,可別怪我翻臉無情,到時候連你全家難保!”
秦瓊說:“太爺的明鑒,這些響馬既然在縣境邊上劫了皇杠,恐怕早已越境,十日的限期太緊,還請太爺寬限。”
這縣官也真會唬事,依舊板著臉兒說:“也罷,看在你是上差份上,限你半個月吧。可是到期定要把響馬擒獲!”
秦瓊連連稱是,辭了縣官,出了二堂,早有樊虎、連明這哥兒四個迎了過來。就說:“二哥,您可來了!”
秦瓊說:“眾位兄弟,你們可真是好朋友!這不叫臨死拉個墊背的嗎?”
樊虎就說:“得了哥哥,您一露麵,響馬就算跑不了啦,快救救小弟們的性命吧!”
秦瓊隨了眾人來到班房,商量了一番,辭別了眾人回到家中。秦瓊到了家,見過了母親,回到自己的房裏,就叫賈氏娘子把藏在箱子裏的那個黃包袱找了出來。
這包袱裏是什麼呢?
秦瓊解開包袱查這本總賬,看這個程達尤金是哪山哪寨的。由頭一篇查起,直翻到末一篇兒,來回找了好幾過兒,也沒找著這麼一個人。坐定了納悶,心說:這是誰呢?許是尤俊達吧?又一想:不能,我在二賢莊上住著,正趕上他除名洗手,已然不做綠林了。又一想:他也許背著單雄信,瞧著這撥兒買賣眼熱,抄一撥兒吧?丟皇杠的地方可正在武南莊的東南,差不了三、五裏地。又仔細地一想:尤賢弟,這程達可有你一個達字,尤金可有你一個尤字,這檔子非是你不可啦!把主意拿定了,包好了賬,仍然收起來,這才安眠睡覺。一夜無書,天明起床,備馬掛鐧,帶了一包袱衣服和銀兩,拜別了母親,又囑咐他大哥秦安幾句,諸事已畢,這才上馬出城,直奔武南莊而來。
這天,秦瓊穿過了長葉林走了不遠,心裏琢磨著:武南莊大概就在這左近,從前雖然來過,可記不清楚道兒了。哎,這樹底下有一個小孩在玩耍,我再打聽打聽。這才下馬過來,這孩子注目一看這個人,平頂身高八尺開外,細腰奓臂,雙肩抱攏,頭帶紮巾,身穿箭袖,外罩跨馬服,大紅的中衣,厚底的靴子。再往臉上觀看,麵似淡金,兩道劍眉直插入鬢;一雙虎目,皂白分明;準頭端正,四字海口,頦下有三綹墨髯。牽著一匹黃馬,在馬的鐵過梁、判官頭上,往著一對瓦麵金裝鐧。這孩子心說:我們這邊沒有這麼個人,瞧這穿著打扮,準是官人。
秦瓊過來說:“娃娃,我跟你打聽一個地名。”
“您打聽哪兒?”
“武南莊離這兒多遠?”
“您要打聽武南莊呀,您站著的那個地方,叫三座林兒,要是過了我拍的這個燕兒窩,就叫武南莊啦。”
秦瓊心說:這孩子可會耍嘴皮子。
就聽這孩子問他:“您到武南莊找誰呀?”
“我找尤俊達、尤莊主。”
“喲!您找尤莊主?這兩天您可別去。”
“怎麼?”
“他們家這兩天正辦事呢。”
“哦,他們家辦什麼事呢?”
“辦白事呢。”
“誰死了?”
“他媽死了。”
“哎呀呀!什麼病啊?”
“這……發瘧子。”
秦瓊一聽,心說:發瘧子有死人的嗎!這孩子簡直是胡說。又聽這孩子說:“您要找他,就在這個莊頭上,門口兒貼著喪條子的就是。”
“勞駕了!我得去看一看去。”
“您去不去我不管,反正我告訴明白您了,我回家吃飯去嘍!”
說著跳跳躦躦地就跑了。
秦瓊心說:這個孩子兩隻眼睛來回地亂轉,他哪兒是回家吃飯去了,分明是給莊裏送信去了,好一個機靈的娃娃,這回你可算白機靈了,你這兩條腿的人,還能快得過我這四條腿的馬去嗎!跟著認鐙上馬,一拱襠,這匹馬就奔莊口而來。頭裏這孩子噔、噔、噔,奔著命往頭裏這麼一跑,正跑著,就聽後麵馬的鑾鈴響:嘩楞楞……一會兒,這個黃臉兒的騎著馬就此到他頭裏來啦。
這孩子心說壞了,這信報不成了。秦瓊的馬進了莊口,往對麵觀瞧,就見迎麵搭著過街牌樓,藍匾白字,上麵有兩個字是:“清風”。
秦瓊來到尤俊達的門前。看迎門紮著素彩子,設擺大鼓、鑼架,坐著七個門吹兒——鼓手。
這工夫秦瓊下了馬,走上前來一瞧,右手裏貼著喪條子,寫的是:“尤宅喪事。恕報不周。某日接三……”
瞧了瞧尤母去世的日子,填的是六月二十三,秦瓊看了微微一笑。
心說:二十四出劫案,可是二十三他家死人,真巧!再往門裏頭瞧,左右兩邊懶凳上,坐著有十幾個家人,個個穿著孝袍子,正在那兒說話呢,聊得挺歡。
心說:俊達兄弟,你這哪是辦白事呢,這分明是叫避風,遮蓋官人的耳目。
好了,我先戳他一下子。就衝著這門裏頭哈哈一笑,所有大門過道的人一看,就是一驚。
跟著秦瓊就說:“好大膽,劫完了皇杠,挑幌子辦白事!”
當時就見過道裏這些個穿孝的眾家人,有愣了的,有變顏色的,就有由板凳上溜下來,噔!坐在地下的。
秦瓊心說:沒錯了,皇杠是這裏劫的。
就見跑進去一個家人,一會兒的工夫,出來一個穿孝的,來到門外,下合階,上前行禮,說:“二哥,您好哇!我飛腿朱能,給您磕頭了。”
這朱能怎麼認識秦瓊呢?原來是在前些年,有一次,秦瓊奉了知縣的委派,出差辦案,走到中途,正趕上飛腿朱能攔路打搶。
秦瓊把他擒住一看,小夥子挺精神,象條漢子的樣兒,所以也沒深究,就把他放了。沒想到今天在武南莊碰見了。朱能過來行禮,秦瓊仔細這麼一看,原來就是前些年放的那個飛腿朱能,連忙上前,用手相攙,說:“朱賢弟,咱們可有好些年沒見了,你倒好哇?”
朱能說:“好,二哥,哪陣香風,把您刮到我們這兒來啦?”
“唉,賢弟,我到這兒看望俊達兄弟來了。這兒怎麼搭著棚辦白事,誰故去了?”
“您還提呢,是老太太故去了。”
“喲!什麼病啊?”
“老太太有個喘病的根兒,往年秋後一冷就犯,開春兒就好。今年也不知怎麼啦,大三伏天的,犯開了喘啦。究竟老太太還是打喘上頭走的,這也是該著。”
“唉,真是不巧了!”朱能把家人都叫過來,說:“你們都過來,我給你們見一見,這就是山東好漢秦二爺,你們還不見禮呢!”
大家夥兒心說:好家夥,您這位好漢,這一嗓子差點兒沒把我們嚇壞了。趕緊都說:“二爺,我們這兒給您行禮了,我們莊主時常念叨您呢。”
“諸位,諸位兄弟,不要客氣。”
朱能說:“你們把馬給二爺接過去。”
有人過來接過馬去,掛在門槐上。朱能說:“二哥,往裏請吧。”
“好,賢弟,請你帶路。”
門吹兒跟著一吹喇叭,一打門鼓。秦瓊隨著朱能往裏走,進了二道屏門一瞧,就見大廳上停著壽材,迎門搭著一座月台,左右四個犄角,擺的靈人、紙花,月台的下首裏是全堂的清音吹手,棚裏頭掛著各式各樣的彩幡,迎麵兒是經樓。今天是僧經的班兒,和尚們正念往生咒呢。秦瓊再往迎麵一看,心裏又樂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