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也哭了,說:“來人哪!”
走進兩個家人來,說:“大莊主,什麼事?”
“趕緊沏壺茶來。告訴外頭那些人說,那個坑趕緊填上得了!今天埋不了啦!”
尤俊達說:“敢情你們哥兒倆也認識!你們是怎麼一個交情呀?”
“小子,你甭打聽,今兒你就在旁邊聽著得啦。”
尤俊達也就不能再言語了。
程咬金跟秦瓊是怎麼個交情呢?原來程咬金的父親程澤臣,在南陳是長春關的總鎮,秦瓊的父親秦彝,是馬鳴關的總鎮,都是南陳的大將。當初程、秦兩家是世交,這哥兒倆在五、六歲的時候,常在一塊兒,可以說是發孩兒的弟兄。尤俊這他哪兒能知道呢。
這工夫有人把凳子搬進來,老程說:“二哥,您先坐下,我大媽好哇?咱們分手了這些年,您家裏的日月兒,過得怎麼樣?您從頭說給我聽聽。”
秦瓊就把他由馬鳴關母子逃難,來到了曆城落戶說起,粗枝大概地對老程說了一遍。
老程說:“二哥,您比我可強多了,兄弟現在可當了響馬啦!”
“兄弟,這話也不是這麼說。我先問你,嬸母好哇?你怎麼來到了武南莊呢?你把你這些年的事兒,也說一說。”
老程說:“好,鹽打哪兒鹹,醋打哪兒酸,我得從頭兒起,跟您說一說。”
“好兄弟,你說吧。”
“當初楊林兵伐南陳,把我爸爸打死了,我媽就帶著我逃難,來到了山東東阿縣斑鳩鎮……”
這麼說吧,老程就從當初怎麼賣私鹽、鬧公堂說起,一直說到賣筢子,又把大鬧會友樓,尤俊達把他請到家來商量做響馬的事,詳細地對秦瓊這麼一說。
秦瓊說:“噢!那麼你怎麼跟他劫的皇杠呢?”
“二哥,果然應了我媽的話啦,尤俊達這小子是插圈弄套哇!我明著跟他說,我現在沒有轍啦,我就幫著你劫皇杠,不就得了嗎。他還以為他如了意了呢,嘿嘿,暗含著呀,不對!”
“兄弟,那麼你的心思,又是什麼呢?”
“我呀,背起我媽一走,就憑我這膀子力氣,哪怕再推鹽車,再雜抓呢,也不能餓著我媽,就是不能叫他拿我當牲口牽著。”
“兄弟,你這話我可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有這個心,怎麼你又幫著他劫了皇杠呢?”
“是呀,要不怎麼今天,得跟二哥您說一說我的心思呢,我要不說出來,尤俊達這小子,就是這一輩子,他也明白不了!”
“哦,那麼兄弟,你就說一說。”
“因為皇杠是楊林的,我得劫!想當初,我爸爸是叫他給打死的,我劫這皇杠,不是為的發財。現在我的大斧練成了,為什麼不鬥一鬥老兒楊林,給我爸爸報仇呢!再者一說,這樣的不義之財,能讓他平平安安的過去嗎!”
秦瓊聽到這兒,說:“這個…”
眼睛一直,心裏一酸,不覺流下淚來,愣柯柯垂頭不語。
老程說:“二哥,您先不要難過,我還有話呢。”
秦瓊這才抬頭正麵,一長精神,挑大指,說:“好!兄弟,你再往下講。”
程咬金說:“不料事不隨心,押著皇杠的是兩家太保,裏頭沒有楊林。我管劫,他管搶東西。把他們殺敗了,我往下這麼一追,以為裏頭有楊林呢,誰想沒有呢。他們問我:您姓什麼,叫什麼?我一想,劫完了人有報名字的嗎,不要說是尤俊達,就是他們總頭兒單雄信,也未必敢劫完了人報名字。我這麼一想,就報一下名字,我說我們是程咬金、尤俊達!那時候人聲挺亂,他們聽了個程達尤金。二哥,您聽明白了沒有,劫皇杠的,就是咱們哥兒倆,您哪兒找程達尤金去呀!”
秦瓊說:“哦,兄弟,還怎麼樣呢?”
老程用手一指院子裏的竹塘說:“二哥您瞧!”
“瞧什麼?”
“您看這竹塘沒有,您別瞧外邊是竹子,當間可沒有竹子,是一個地窖。皇杠、龍衣貢,都在地窖裏邊呢,他叫我在裏邊藏著,不叫我上來,到時候有人送吃送喝,困了睡,沒事兒……”
老程一伸手把懷裏那個馬蹄金大寶掏出來,說:“您看見了沒有,沒事兒他叫我磨寶上的楞兒。我這麼一想,合算是把我監禁了,我說不行。他直央告我,說您不知道,我在上邊得預備官人來訪案,您要一上去,可就壞了事啦。我沒有法子了,隻好在下邊忍著吧。他在上邊假裝地給他媽這麼一辦這個白事。今兒早起,也沒有給我送茶飯的了,把我餓起來。我急啦,上來了,這麼一問,家人們就把二哥您前天、昨天來的事情,始末原由地跟我一說。我這麼一聽,名字挺熟,想來想去,才想起是二哥您來了。我又問他們說,既然說翻了,打算怎麼樣呢?他們說花廳後頭刨了一個一丈多深的大坑,預備了好幾十號人,在後頭那兒藏著呢,二哥呀,俊達這小子,是個好狠心的賊呀,他要人不知、鬼不覺,活埋秦叔寶啦!故此我特意前來搭救二哥。”
尤俊達這麼一聽,心裏的話:我這個朋友交著了,是和盤托出!
秦瓊說:“哦,既然你搭救二哥來了,我領情了,你還打算怎麼樣呢?”
“我聽說了,您是被官方所擠。這麼辦,您衝我的麵子,把俊達摘出去,好叫他照管他的媽跟我的媽,這個官司我一個人打啦!咱們合計著辦,您說咱們到堂上怎麼說,好給您銷差。”
尤俊達一聽這個話,心說:嘿,別瞧他前邊是和盤托出,後頭可又要把我摘出去,這個主兒,可又是個朋友了。
秦瓊說:“咬金兄弟,你說完了嗎?”
“說完了。”
“這不是你說了嗎,暫時你先別言語,等我先問一問尤俊達。”
“對,您應當問一問這小子!”
秦瓊說:“姓尤的!我姓秦的哪一點不夠朋友,對不起你了,你得給我說出來。你怎麼要活埋我呀?”
尤俊達說:“這個……”是瞪眼發愣,無言答對。
這個時候秦瓊也就往下不好再說啦,嘿嘿兒地冷笑說:“俊達呀!要照你所有的行為,咱們兩個人就是勢不兩立了。無奈你今天是沾著好朋友的光了,誰叫這兒有個程咬金呢,太便宜你啦!”
尤俊達說:“是,謝謝二哥。”
老程說:“二哥,這場事,這麼一說,就算完了嗎?”
“兄弟,二哥說話,你信得及嗎?”
“哎,您說話,我能夠不信嗎!從小時候,一塊兒玩,您就沒說過瞎話兒。”
“既是這麼說,這案我不辦了。我怎麼為難,你們哥兒倆不用管,我自有我的法子。可是這麼著,你們可少出門,別招風,現在外邊官人的眼目是多的。比如說要被別的官人看出馬腳來,可就不好辦啦!尤其這龍衣貢,你們暫時可千萬別挑,容過幾年,跳著地界拆著賣。你們哥兒倆把這話聽明白了沒有?”
這兩個人說:“聽明白了。”
“兄弟,你聽我這話是真的吧?”
老程說:“您說的話,沒有錯兒啦。”
“好,我也不瞧嬸母了,見了他老人家你替我問好吧,我走啦!”
說完了,站起身形,往外就走。這哥兒倆以及朱能往出送,到了門外,秦瓊解下了黃驃馬,老程說:“到家替我問老太太好。”
“好,我替你說,二位兄弟請回吧。”說完認鐙扳鞍,上了黃驃馬,一直往東去了。
尤俊達、老程、大夥兒回來,到了屋中,俊達說:“哥哥,您出來幹什麼呀?”
老程說:“怎麼啦!要沒有我,這場事就完啦?你這小子認便宜吧!”
“唉,咱們還便宜呢!這一下子壞啦!您別聽他說得這麼好聽,別招風,別出門,龍衣貢別挑。有這麼句話,愣交綠林,不交番子。今天有哥哥您這個關係,他不好辦了。他拿這話把咱們哥兒倆穩住了,回到衙門派個臉兒生的帶領人馬,夜晚三更,兵剿武南莊,哥兒倆睡得困眼蒙朧的,打咱們一個措手不及,不但是全都被擒,而且由地窖裏,一起這個皇杠,這叫人贓並獲,您明白了嗎?”
“唉!俊達呀,說了半天,你沒明白!”
“怎麼?”
“因為你心裏頭不地道,你以為人家心裏頭也不地道。別人說這話,我不敢保,唯有我秦二哥,他是說到哪兒,辦到哪兒。”
“好,咱們別抬杠,非給你一個大饅首堵嘴不可。朱賢弟,你多帶路費,別容工夫,趕緊追下秦瓊,看著他的準去向。比如說,他要調兵剿辦武南莊的話,你及早回來報信,我們莊裏好有準備。”
朱能說:“對,是得這麼辦!”把話說完,帶好了路費,衣裳斜插柳兒,在背上一係,出莊追下了秦叔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