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日子雲淡風閑、花朝月夕的年年過著。花神與吟簫在相思的歲月裏,時常琴簫唱和。雖說見麵的機會有限,但總還能感到彼此依偎在心懷的幸福。因為幸福,所以花神的心緒差不多是很好的,這也使他與花仙們能有更多快樂的時光去享受。
如果,日子總能這樣的過著,那將是多麼的愜意啊!然而,似乎一切平靜總是有打破的時候。假使,那位刻板迂腐的雲心靈君在天帝、天後的安慰下,能夠激發出一點自知之明來,也就罷了。哪怕是仍然執著地在單相思中寂寞修行,也於誰都無所傷害。偏生,他那經不起挫折的內心在黯淡陰冷的洞府中已漸漸沉積上了邪惎(1)的色素。
神仙的智慧與品質同人類相比,並沒有在根本上處於優等的勢態,一樣的良莠參差。雖然,看著上界到處是祥雲瑞靄,金光燦爛,五色斑斕,可正如花神所言,難道天上就沒有狂風暴雨嗎!一旦神仙起了歹心,一定會引來滔天大禍。
靈華仙境內所有的生靈一直都和睦相處著,就是那些還不諳事的小魚小蝦們,調皮歸調皮,卻也不會閑言碎語地向外者搬弄這裏的是非。而颹宮向來規矩大,女官和侍者們都是事不關己不張口。因此,雲心從這兩處地方是決然抓不住什麼線索的。便是花神與吟簫,一個端方,一個媖嫻,從無不雅言行。雲心是拐彎抹角的恍惚聽得說,花神與吟簫之所以一個不娶,一個不嫁,乃是因為有私情!這讓雲心的嫉妒心迅速膨脹起來,因此,偶而間他與花神或吟簫碰上,見他們越是禮數周全,自己就越是覺得羞憤難當。雖然,他表麵上依舊很淡漠,但內心卻翻騰著驚濤駭浪。
雲心並不敢到颹宮去討沒趣兒,但他卻頭腦發熱的想往靈華宮走一趟。他覺得有必要先去探探花神的力度。畢竟,花神是一品上神,深得天帝信任,又與天上各道神仙都交善,若是貿然得罪他,就連天帝、天後也未必肯因一點遠親關係而向著自己,不然,如何連吟簫都弄不到手。
這日,花神與仙子們剛剛練完功,就聽侍者來報:“雲心靈君求見。”“他來做什麼?”茜姝先就說道。
“是呀,無緣無故的,他來幹嗎?難不成,他也要來向花君討花種嗎?”
“他會種花嗎,沒的糟蹋花種喲!”
花神怕仙子們的嘲笑會讓雲心聽見,忙笑道:“稀客臨門,也要以禮相待。我去見他,你們先去采集花粉吧。”說罷,自往偏殿去見客,心裏也很覺詫異。
雲心以前曾遠遠瞧過一眼靈華仙境,隻見得是冉冉紅香嫋,盈盈綠影動,繁豔非常。此時,他身臨其境,也不過是順著甬路看到宮外一小塊花圃而已,卻已不知兩眼該往哪裏看好了。隱隱的,似乎又聽見仙子們的歡聲笑語,則更使得雲心又不知身在何處了。
一刹那間,雲心也感到絲絲的暖意在纏繞著自己,他完全可以順其自然地享受這種溫和的體驗。但很快,雲心卻掙脫了出來,嫉恨的氣焰已燒得他忘了神仙的修養。
雖然是一瞬間的心理變化,卻使剛走到門口的花神已覺察出了殿中遊走著的不祥氣氛,正蓄勢要衝他發作。但花神還是一步跨了進去,笑吟吟地招呼著雲心。雖然說心裏燃燒著嫉恨,可一見花神來了,無論是在禮製上,還是在氣度上,都迫使正想伸手端茶盅的雲心“噌”的就站了起來,忙忙地行了躬身禮,花神一把扶住他,讓座,自己也坐下來。
“難得靈君到我這裏來,不知有何見教?”
雲心一時也不敢出大氣,隻得陪笑著說道:“小仙豈敢言‘見教’二字,是我從華陽星君那裏來,路過貴處,特意來看看上神。”若真是從華陽星君處來,無論怎麼走,都得繞道才能來靈華仙境。顯見得,雲心是特意來的,而決非路過,花神便知他無事是不會來這裏的,嘴上卻隻笑道:“有勞靈君記掛著。”
雲心突然發現,要以平靜的心理麵對花神,似乎比麵對天帝和風神還要難些。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雲心始終處在消極的情態中,天帝的威嚴和風神的不屑,反倒能使他於誠惶誠恐中感到自己真實的存在。而在花神這種大氣、明媚的光彩下,他卻顯得不知所措。臨來時攢足了的那點勁頭,好象一下子癟了氣了,而那些曾經在心裏重複了一百遍的問話,此刻在口中是一個字也蹦不出來,所以,雲心隻能是沒頭沒腦地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花神見雲心這樣,就越發感到他絕不是沒事跑這裏來聊閑篇兒的。
花神想了想,說道:“靈君既然來了,不如一起到花園裏走走吧。”
“哦,不,不,不。”雲心此時根本不想看什麼花,也不想去看什麼花仙子,他正在心裏罵自己怯懦呢!花神很想知道雲心到底要說什麼,於是,他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說著,就要去端茶盅了。雲心見花神的意思是要送客了,便忙笑道:“不瞞花君,我原是有件事心裏疑惑,去問華陽星君,偏他也不能解。我想,花神冰雪資質,必定了然,所以,特來請教,隻是不知如何啟齒。”
“靈君高看我了。不過,你有什麼話,隻管明言,我若知曉,一定奉告。要是我也不解,隻好請靈君再尋高明了。”
雲心聽花神這樣說,也就心一橫,卻又故意淡淡地說道:“哦,是這樣,花君也知道,小仙曾有意於颹宮女官吟簫,當時向陛下請求賜婚,陛下已然答應了。不想,吟簫卻上疏陛下,以誌在修行為由拒婚,陛下嘉其誌向,恩旨應允了。既是吟簫誌向堅定,又有陛下旨意,小仙還能說什麼呢,惟願吟簫修行有成吧。隻是近來,我卻聽得一說,她原來是為了私情才拒婚的。若隻是為了這個原故,也就罷了,我也不敢強求。但她卻心口不一,並未素身修行,常常私下裏有些舉止與她奏疏所言相悖,也違了聖意。按說,這事如今也與我無關了,隻是若傳了出去,也有損上界的體麵呀。”雲心咽了一口唾沫,又掏出更大的勇氣接著說道:“小仙雖然向來愚鈍,卻總是一心顧慮到神仙的清名。我實在是不明白,吟簫姑娘素來令名遠播,又是颹宮女官,怎會如此作為呢?這真是叫我心痛不已啊!我去問華陽星君,他向來最是憎惡男女私情相許不成體統。卻連他也不明白,好端端一個吟簫,如何要自誤起來。又聽說,近來上界也在傳看什麼《**》這樣誨淫誨盜的不堪之書,人間尚且嚴查,何況堂堂天國!唉,花君啊,您最是知書識禮的,您說這如何了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