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山雪神、冰神兩姐妹請風神、雨神、霜仙、雹仙往天山雙清宮會法,要兩三日的時間。
風神原想帶吟簫一塊兒去,但天後那裏還有事宜未處理完,隻好留下吟簫打理,另帶了一名女官和侍從前往。當日,一切都很平靜。
第二日,吟簫與另一位女官交代了些事情後,便往天後的翊聖宮回話去了。雲心頭天遠遠瞅著風神走了,這會兒又見吟簫帶著一名侍從出宮了,估摸她一時間的也不會回來。於是,雲心便偷偷地溜進了颹宮。
要說雲心就這樣到颹宮來,也未必能成什麼事,但他竟然還先找了個幫手,就是颹宮的一個侍從。原來那日,這個侍從奉風神之命往天後處送一樣物件,不想半道上卻失手落到人間去了。侍從急得不知所措,恰被雲心給撞上了。他抓住機會,想法子另找了個一模一樣的東西給了那個侍從,又另給了他些許好處,算是把他給收買了,風神去天山的消息就是這個侍從偷偷傳遞給雲心的。
雲心算著吟簫今天肯定要去天後處,所以早早就躲在颹宮附近伺機而行。他見吟簫一離去,立刻進了宮,倒不妨把那個侍從嚇了一大跳。雲心要侍從把他帶到吟簫的房間去。
“啊!靈君去吟簫姐姐房中幹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去看看。”
“看······看什麼呀?”侍從簡直不知眼前這個膽大妄為的要幹嘛。
雲心看了看周圍,便附在侍從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侍從一聽嚇得退了好幾步,搖頭擺手地哭喪道:“天啊!你可害我喲!讓風君知道了,她非把我吞了不可!再說了,吟簫姐姐待我們都好極了,我······我不能那麼做,靈······靈君,你快走吧!”侍從越說越害怕,因為他瞧見雲心的臉色已經陰沉下來了,而且,眼中還透著些許殺氣,這可是他想都沒想到的。
但雲心還是連哄騙帶威脅的,終於進了吟簫的房間,留下那個侍從在廊子裏哆裏哆嗦地望風。
吟簫雖說是四品玄仙,可她的閨房較之人間的朱門繡戶一樣的精致。但見玉闥(1)瓊窗,珠簾繡幔;又見書山筆林,詩軸畫卷,檀幾瑤琴;再有妝台之上,則鏡開春水明,鈿托翠羽新,雖是脂粉本色,絕無俗媚氣息。
若是花神站在這裏,必定是莊莊重重地欣賞一番,再閉目輕嗅一回,以示對閨閣女子的敬愛。此刻,卻偏是雲心賊一般地在這裏東瞅西瞧。他聞一聞香氣,口中吐出的卻是恨語:“吟簫啊吟簫,你倒是眼界高,隻可惜,這香玉般的閨房,還是我雲心進來了哦。你那花君情郎也隻能癡想罷了!嘿嘿!”雲心奸笑幾聲,又說道:“花敬喲花敬,誰叫你喜歡上你不該喜歡的!你得不到,叫我也占不著,好,我就讓你連想都無處可想!”
雲心先在房裏翻了一翻,見並無可拿捏的把柄,便將早就攜於袖內的《**》並幾篇香豔詩文拿出來藏在吟簫的衣箱最低層,上麵還原樣歸置好,才出去了。見那侍從還在那裏篩糠,就一把揪住他,低聲交代了幾句,並恐嚇道:“你若不聽我的,隻怕你就做不得仙,隻能當鬼了!”侍從嚇得腿一軟,跪在地上哀求道:“我什麼都聽靈君的,您可要保住我呀!”雲心冷笑兩聲,溜走了。
過了一時,吟簫才回來。她走進自己房內,便感到一股陰氣縈繞其中,心中雖覺詫異,也沒想太多。正巧兩隻金粉蝶也從花神處玩耍了回來,還抱著一隻精巧花冠,這是花仙們編了送與吟簫的,自然還有花神的問候,金粉蝶都一一轉述給吟簫聽了。鳥、蟲的語言花朵們都聽得懂,花神也教給吟簫,為的是她能與金粉蝶便於溝通。此時,吟簫就與它們說笑起來,再想不到雲心會在她房裏做了手腳。
而此刻,雲心正在天帝那裏,述說著他的“擔憂”。
“陛下,臣決非諑(2)謠之輩,也無謀私之圖,隻是耳聽眼見,豈能不存憂懷!雖然臣曾於陛下前求婚於吟簫,但她誌在修行,不願為婚,臣不能強求,也敬伏在心。今日,臣原想去看看風君表姐,卻不知她已去了天山。臣正要離去,卻見颹宮侍從竟在偷閱些淫詞豔曲的文章,已是憤然。又見那上麵竟還另有筆跡,寫的都是些‘妙極’、‘這等情思怎排遣’之類的不堪之語,真是令臣驚嚇不已。臣往日曾見過吟簫一二筆墨,心中揣摩,兩相仿若。細問下,果真是吟簫遺落,被侍從撿到私閱,這更是令臣驚駭萬分!臣也疑惑是侍從慌不擇言,胡亂攀咬,又再三追問,聽侍從說,乃是前年風君遣吟簫往人間風神廟查驗香火時,她特意到書坊中走了一趟,而後便攜了幾部書上來,私藏在自己房內,也不知是些什麼。昨日,風君往天山去後,吟簫便在天台看閱,不想走時落下一頁詩文,沒有發覺,被侍從撿到,偷藏起來。今日背地裏拿出來看,卻被臣撞見。侍從罷了,隻是出自吟簫的首尾,墨跡在手,由不得臣不信啊!臣叮囑侍從千萬不要聲張,便帶了這東西來見陛下。臣也決非以告密求恩寵,實在是為天國聲名著想。為此,臣還有大膽奏請。”
“講!”天帝已是變了臉色了。
“吟簫本是從娘娘身邊出來的,現又是颹宮女官,倘若此事查實明白,一旦傳揚開來,於娘娘、風君顏麵上何以見存!當初陛下又恩旨吟簫不予婚嫁,清心修行,如今出了這樣事情,若讓臣下們知道,豈非有損陛下向來之聖明!並且,臣也聽得一些傳聞,說吟簫當日拒婚,乃是另有私情。這也罷了,隻是他們似乎私下裏頗有往來,總歸是言行有欠妥當。雖是傳聞,也不可不防,這是於公。於私,臣到底曾有意於吟簫,見她如此,臣實在是痛心不已!隻怕她是一時糊塗,受了迷惑也未可知。因此,於公於私,臣以為,此事若得查證,也不必曉諭眾知,隻須尋個由頭,將吟簫發往西天涯攝魂洞,任她自去好了。如此,天國的尊嚴、陛下的聖明、娘娘與風君的體麵俱可得以保全。便是臣,”雲心假意歎口氣說道:“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雲心又鞠一躬說道:“臣一番愚見,還望陛下聖裁。”
天帝此刻並沒有不信雲心的話,一則,雲心是天後的表弟,就是他的小舅子,好歹也算一家子;二則,雲心向來老實,從不攪和是非;三則,雲心拿來的那頁書稿,像是私自刻印的,顯然是人間的禁書。上麵寫的都是男女私情,雖非不堪入目,也是與神仙清修相衝犯的,自然也是天國禁書。何況,這上麵的批語也太過出格,的確又是吟簫的筆跡無疑。隻是天帝怎麼也難以將吟簫素來形象與此事對照上,這簡直是無法想象的!而且,吟簫若真看了這些禁書也就罷了,她竟然還在上麵作批語,這不是愚蠢嗎!她會不知道,這要是被誰看見了是什麼後果嗎?以吟簫的心智性格,她真會這麼做嗎?可是,天帝對吟簫的筆跡是十分熟悉的。風神以前任性胡鬧時,颹宮一切文書幾乎都是吟簫代筆,她自己不是還寫過拒婚奏疏麼,這白紙黑字難道是假的?
雲心一麵體會著做小人的快樂,一麵偷偷觀察天帝的態度變化,見他時而憤怒,時而又疑惑在心,便知還該再添點柴火。於是,雲心假意用痛惜的口氣說道:“臣本來極難相信,也不願相信吟簫會如此不堪。但細細想來,凡事總有出乎意料的時候,並且非關本質,乃是後來情況使然。吟簫本來天真爛漫,若是出於情,未必能止乎禮。臣揣度,其中根源也並非一定在吟簫,然一旦追究起來,難免有所涉及。如今天國正在壯麗盛大之際,不宜掀風鼓浪,莫如靜靜處置的好。”
“難得你處處為天國著想。隻是,既然你認為根源未必在吟簫,若不追究,豈能治本?又不明示眾神,更如何以儆效尤!這樣大事,絕不可化小,再不了了之,不然,天國清明何在!”
可雲心並不想天帝將這事追查下去,一則自己難免曝露,二則他最希望看到的結果,是讓花神毫發未損地在痛苦中煎熬,那會比渭河青君與灃水紅姑的下場更有看頭,也讓他雲心靈君更加解氣!
其實天帝也知道,此事要追查下去,難免不會涉及到花神,起碼,他當初拒婚就是為了吟簫。但以花神的審慎,吟簫私看禁書應該沒有他的參與。而吟簫是天後栽培出來的,又是風神的女官,他天帝又為她特下恩旨,雲心又曾看中過她,所以,為了一個小小的四品玄仙丟了大家的顏麵,就真是太不值當了。但沒有合適的理由,就把吟簫發到天涯攝魂洞去,怎麼也說不過去呀。何況實情不昭告眾神,怎能杜絕以後不再發生這種醜事呢?
想來想去,天帝決定,先去搜查吟簫的房間,找出全部證據後,當場就將吟簫發往攝魂洞。而後再下禁令,也不牽扯到誰。到那時,花神也不敢說什麼,他難道會自汙名聲!就是風神也說不得什麼了,就算她鬧,也無濟於事。於是,天帝口諭天官去颹宮搜查吟簫,若搜出實證來,即刻將她秘密發往西天涯,任其自了,但隻說是調往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