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了出來,睡了那個照顧他的小護士之後。他漫無目的地遊蕩,在街上,垃圾堆裏,在每個可以不用花錢的地方。
他還有一塊表,是母親留給他的。
她說:“這不是你父親的,這是我自己掙錢買的,即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你也必須知道。也許因為這個,你該對我有多一些的尊重。我也曾憑自己的腦力和體力掙過錢養活自己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我並不是生下來就是過這樣的日子的,在鄙視我的同時,請想想我也正常過,很正常過。這個留給你,它就是證據。。。”
在他揣著手表想換幾個錢填飽肚子走進典當行之前,幾個小混混已經盯上他了。他不曾想,會真的為了這個不值錢的破表被那幾個小子打得頭破血流。他更想不到的是,那時他的腦子裏竟隻有一個想法,打死他好了,他抱著母親的尊嚴一起死掉更好。沒了老頭子,這破表也隻能養活他幾天。
那天,他才知道,中國真的有一門叫功夫的東西,雖然不能飛簷走壁,但也可以讓一個女人踢飛幾個壯的像豬的男人。
“你怎麼不還手呀!”她拉他起來,撿取他頭上的垃圾,“你是個男人,男人更不能做縮頭烏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雙倍奉還,知道嗎?”
她的短發很陽光,幾番打鬥之後臉上有些許的汗,輕薄的發絲隨風貼在紅頰上,似熟透的蘋果般。他驚訝地盯著她些微凸起的胸部,雙手指著它:“你是女人!”
她使勁打下去,他的手一陣發麻:“廢話,除了這裏,其他地方就看不出我是女人嗎!”
她不是粗魯的,她也有很溫柔的時候。在她給他擦洗傷口的時候,在他毒癮發作難忍痛苦她抱著他的時候。
他也很愛看她唱歌的樣子。
他重新找到她時,她在華人街的一個老式酒吧裏,木質的桌椅排排開,整齊得像令他厭煩的教室。她就穿著旗袍站在台上,一頭大波浪的假發,烈焰般的紅唇,癡情的眼睛,每一個流轉都能勾走他的魂。
她的唱詞是溪水,緩緩流過他的心田:
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看的看,說的說,小城故事真不錯,親愛的朋友一起來,小城來做客。。。
那時他的中文極爛,他還不知道這首歌叫《小城故事》。後來,他也知道了,她的家在一個叫南城的地方。
他招來服務生:“能點那位小姐的歌嗎?”
“當然可以,先生,請問您想點什麼歌?”
“就是剛才那首。”他癡癡地看著台上的她,她卻對著台下的另一個角落微笑。
“好的,先生,請稍等。”服務生很隨意地對著台上招了招手,台上的人走了下來,服務生很客氣的介紹:“宋言,這位先生很喜歡你唱的歌,請你為他再唱一首。”
她聽後很開心,笑嘻嘻地說了聲謝謝。轉而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另一個角落,很開心地拉著那個男人說了一通話,才又回到台上。。。
宋言以為,李克隻是個喜歡她唱歌的人,她早已忘了那個被她從幾個小混混手下救下的狼狽少年。
應該的,因為那時他已經變了樣,由內到外,徹徹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