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他的親母是通房丫頭。他是無力爭權奪利的庶子。如果親母是個會撒潑會賣乖的還好說,偏偏那樣溫婉怯弱,失愛於父親和祖母。至於他,在這方麵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是個連打鳥都不忍的,怎麼鬥得過笑裏藏刀的兄弟?上至嫡兄,下至庶妹,除了親妹妹沒有一個沒有欺侮過他。還有父親……給他沿著嫡兄的名草草起了個名字,就置之不理。祖母,他一個通房的兒子,哪裏有資格去討祖母的歡心?若他不是男丁,能不能熬到七歲也是問題。

他看著那小半盤子饅頭,歎口氣,勻了大半給娘親和妹妹。正要丫鬟給她們端過去,大夫人突然來了。

“淮衣。”大夫人雍容華貴前呼後擁地踏入他簡陋且還算齊整的屋子,“這裏怎麼這般簡陋?那些惡奴,難不成霸了分給你的物什?”

“謝母親關心。”柳淮衣“誠惶誠恐”起身,“淮衣未曾看到單子上有多的物件。”

“哦?”大夫人神色不改,“莫非是有誰換了你的單子?”

柳淮衣仍然恭謹:“母親為父親開枝散葉,又要管事,自是不能麵麵俱到。”

“淮衣是在怪罪母親嗎?”大夫人帶了淺笑,這是在旁敲側擊她治家不嚴。

“淮衣不敢。”柳淮衣亦是輕笑,“淮衣隻是傷感,庶子不比他人,能日日在母親的蔭蔽下。前幾日承寧公主帶了叫朱砂的波斯貓來。淮衣看見朱砂吃飽了在門前撒歡,更是傷春悲秋起來了……仔細一聞,那畜生還是吃的金絲血燕……”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怎生這樣輕狂。

府中人人皆知丞相把宮中賞賜的金絲血燕給了大夫人。

“淮衣,你好歹也是相府的庶子,和畜生比什麼呢?切勿妄自菲薄。”大夫人依舊笑容可掬,“看看,好好的俊俏兒郎比流夏還清減,來人,把這些飯菜撤了丟掉,換上好的。”

柳淮衣“感恩涕零”送走大夫人一眾,開始滿地找銀針。

見鬼。他自昨天掉進湖裏還被大石險些撞斷左臂後,性子就跳脫太多了。柳淮衣有幾分疑惑地按按太陽穴,冷聲問道:

“幾時了?”

“戌時一刻。”

他聳聳肩,吊兒郎當撲到床上。

門前日頭正豔。

“道長,我家孩兒自昨日掉下湖就變得奇怪得很,怕是鬼上了身……請您看看罷。”三夫人西子捧心淡淡憂愁,伸出蔥白玉指指向牆頭上叼著狗尾巴草的清俊男孩。他的相貌的確比自己兩個兒子出挑得多,就算那樣一身痞氣。

“鄙人從不入府給人看相的……”滿臉麻子的老道士捋著山羊胡意味深長道。三夫人不可見地蹙眉,塞過去幾個銀角兒。

“哎呀,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啊?鄙人的意思是,進去容易手腳發軟,到時候說錯了話怎麼辦啊。您也可以讓小少爺出來啊。”老道士一臉正直,順手把銀角兒塞進腰帶裏。他對柳淮衣著實是有些興趣的。

三夫人暗罵那老賊無恥。若不是聖上欽點相府嫡子入宮陪讀,大夫人又太過奸猾,也沒什麼人敢唬騙相府中人,她怎會要卑躬屈膝討好這樣醃臢的人?

麵上仍舊笑得雍容而有禮:“我倒也不是那個意思的。隻是丞相府畢竟不同於其他地方,隻能讓大師受些委屈進去,提前補償了。”

“夫人何必這樣客氣!那鄙人就隻好勉為其難地去看看算了……”老道士挑眉,對得起妖道兩個字。

“道長,那就進去罷。”三夫人不禁喜上眉梢了那麼幾秒,忽的想起自己扮演的不是這樣的角色,又不著痕跡恢複成淡淡憂心,沒來由地毫不突兀。

道士一撩髒兮兮的袍袖,大踏步隨著三夫人入了相府,雅致的地方被他那一身猥褻硬生生襯得美玉蒙塵。三夫人微微昂頭端顏向柳淮衣的院子走來,繞過重重曲徑通幽,終於到了那牆邊。男孩已經不在,三夫人瞳孔微縮,笑吟吟道:“淮衣呢?”

柳淮衣院裏的丫鬟不由得嘀咕一聲,沒人叨擾時門可羅雀,一有人來,就前仆後繼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院裏有什麼寶貝呢。心下這樣想,麵上依舊規規矩矩福了福身,道:“少爺在屋裏呢。”三夫人不免訝異,未必這小童竟是能預知福禍?又暗笑自己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