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天不可思議地看著林姍,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在最後一刻,林珊會衝出來擋住他的必殺一劍,這一劍,根本無法收手,他隻能看著長劍沒入林珊的體內,發出淺淺的聲響。
左思明同樣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那顫抖的劍尖,滴答的血液,就像是末日崩塌前最後的景色,漫長到連時間都無法度量,仿佛一個呼吸都拉長成了年月,一個心跳都是四季的更迭。
剛才還劍氣彌漫,叮當不斷的梅林,此刻已然靜的像個墓地,也許是剛剛發生的事情太過震撼,還沉浸在怎麼會這樣的疑問之中,還沉浸在希望這一切都隻是夢境的希望之中。然而,殘酷的現實總是不留給人一絲絲時間,林珊的柔弱的身體已在緩緩跌倒,單天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搶步上前,接住了林珊,將她穩穩的抱在懷裏,低著頭看著她精致的眉眼,隻是淚水已不受控製的洶湧而出,模糊了雙眼,也模糊了他的喉嚨,他低沉的哭聲含著嘶啞:“珊妹,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
林珊緩緩伸出雪白的玉手,輕輕的摸著單天的臉,這簡單的動作似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有氣無力的說道:“天哥,師兄,你們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最愛的人,你們不管是誰受到傷害我都會傷心,都會難過。我確實很傻確實很笨,我以為事情隻是一些誤會,我以為我能夠勸說你們,直到最後我才發現我錯了,徹底的錯了,原來有那麼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也無力去挽回去改變些什麼,我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來阻止你們,我隻希望你們能夠答應我,在我死之後,你們能夠放下過去的一切,不要再記恨彼此,好好的活下去,可以麼?”
林珊斷斷續續的說完這些話,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她的手早已無力的垂下,被單天緊緊的握在手裏,隻是她的手,冰涼如雪,眼神卻明亮如星,她在等,等待著二人最後的承諾。
單天心如刀割,他悔,他恨,他悔他對自己妻子的關心遠遠不夠,他恨自己不能夠早些發現妻子的決心,然而一切都已晚了,這是林珊對自己最後的要求,他還有什麼理由說不呢?他重重的點著頭道:“我答應你!”
林珊開心的笑了下,把期待的目光轉向了左思明。
左思明看著林珊的雙眼,眼神中複雜難明,有愛,有憐,有疼,有苦。這個自己一直深愛著的女人,從不舍得讓她收到任何的傷害,然而,這樣的做法卻對她的傷害更大,以至於最後讓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他就這樣看著她,時光似乎回到了起點,日升月落,劍寒梅香。
時間是否可以倒流?
一切是否可以重來?
答案早已知曉,卻還是忍不住的想,為了複仇,他失去了太多,做錯了太多,後悔了太多。林珊的眼睛愈來愈亮,這是回光返照的現象,左思明怎麼能夠拒絕,他扔掉了手中的長劍,道:“師妹,我答應你,從今以後放下一切恩怨情仇,不問江湖事。”
聽得此話,林珊開心的笑了起來,或許這不是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刻,卻是一生中最輕鬆的時刻,是的,她放下了心頭的重擔,那雙明亮的眼睛,終於漸漸暗淡了下來,香消玉殞。
雪花飄,天地寒,三千風霜路,情之一字難。紅塵羅帳透暖風,血雨腥風是江湖。
單天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他盡情的悲呼著,嘶啞的聲音中帶著無限的傷心絕望,仿佛要對這天地,對這世間萬物抗議。
他最愛的人先後的離開了他,如今他孤家寡人一個,這對於他來說,比世上最嚴厲的酷刑還要讓人難以忍受。
左思明現在才知道,單天對師妹的愛,比自己隻多不少。可惜造化弄人,雖然自己心中也十分難過,但畢竟經曆的事情太多,他不會像單天這般大喊大叫,肆意發泄,而是將這份疼痛深深的埋進心底,讓它隨著老酒沉澱在歲月裏,這便是成熟男人的魅力所在了。
等到單天漸漸平靜下來,左思明開口道:“人死不能複生,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師妹也不想看到你如此,想想之前答應她的事情,放下一切,振作起來。”
其實這些話,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夠做到,但這些話他又必須要說。
“雪穀外,張家村,南村頭第一家,三歲,眼角有顆痣,名白風,照顧好他。”
單天握緊了林珊胸口的長劍,他從後麵抱住了林珊,讓長劍刺入了胸膛,刺到了心髒的位置,眼神瞬間渙散,他緊緊的抱著林珊,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把我們埋在這裏,埋在一起。”
這一切發生太突然,左思明注意到的時候,長劍已經刺入了單天的心髒。
此刻,二人都已死去,本來他是抱著必死的心情來的,現在卻隻有他一個人活下來了。他想笑,笑不出來,他想哭,卻也哭不出聲音。他癱坐在二人身旁,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他都已經疲憊不堪了,但他還有事情要做,他用長劍,在梅林之內,流水之畔挖了個墳,簡簡單單的雪墳,將二人埋葬在了裏麵。
朝陽已越過雪白的山脊,灑下溫暖的光輝。
墳前擺上了酒菜,插著兩把雪白的長劍,墳頂鋪滿了梅花,他在這裏坐了兩個時辰,喝了兩個時辰,自言自語了兩個時辰,思考了兩個時辰。
然後,他起身,迎著陽光的方向,大步離開了這裏。
他說了些什麼,思考了什麼,沒有人知道,隻有一地空蕩蕩的酒壺,慢慢的被積雪掩埋。
這裏的故事,也慢慢的消散在了歲月的長河裏。
至於何時日照雪融,塵封再現,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