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東籬仰躺著,幾乎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他閉著眼,感受著四周越來越壓抑的氣場,隻覺得吸入的空氣越發讓肺覺得難受。
自那二人走後,四野安靜得可怕,蒼茫金沙,漫天黑雲,霍東籬難受的睜睜眼,黃沙果不其然的瞬間迷了眼,他無力的舔舔幹涸的嘴唇伸出右手擋了擋臉上的風沙。
“這漫漫黃沙中困住你的不是自然神力,隻是你的心魔,若你執著去尋找還能有一線生機。”回想起那人離去時略微蒼白的臉看著自己,平淡的說著這句話,霍東籬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心魔……嗬,心魔。
他強撐著站了起來,冷風肆虐割得他臉上的擦傷生疼。他眯著眼,四下打量一下,屈指入口,輕哨一聲,頹敗在不遠處的踏雪便“得得”的奔了過來。
霍東籬虛弱的扶了扶馬匹,費力的翻騰上去,趴在馬背上,平複著才從死亡口上撿回一條命的激動,他撫撫踏雪的鬃毛,輕聲道:“走吧。”
踏雪微微踱了踱步,踟躕了一會,似在等著霍東籬定奪往何處走。
霍東籬也不再抬頭辨認,這四周一般情景,又無樹木可參詳,無日頭可辨認。昏沉沉一片,如同一塊布滿天際的灰色幔布!
“隨便吧。”他低低的開口。
踏雪漫無邊際的慢慢踱開,這四野一色,誰能辨認得出哪是南,哪是北,哪裏是生門,哪裏又是死路。
不過隻是對生存的一絲渴望,不過是骨子裏的一份驕傲,不容許他如此輕賤生命,如此隨意放棄。
他不能死,不能如此死,甚至在不知曉自己兄弟生死,不知曉戰況,不知曉她在何處的情況下,他不想死。
隻能走,不停的走,不到最後一步,最後關頭,他也要走。
高昂的馬頭替他擋去了不少塵沙,霍東籬神智有些模糊的胡亂想著,各種絲緒如同被捅破的馬蜂窩一樣,萬千記憶如驚慌失措的蜜蜂般在頭腦中嗡嗡亂舞。
一會兒腦袋裏是小時候被折磨的畫麵,一會兒又是同舅舅一起習武的場景,一會兒是厭煩的叱喝四周阿諛奉承的眾人,一會兒又是無奈的聽著家中娘親的絮絮嘮叨,一會兒是冰冷著麵龐恣意揚鞭,一會兒是停駐在山坡上憑欄遠望,一會兒是飛揚的大雪覆蓋天際,一會兒又是飄舞的柳絮漫灑長安。
歲歲年年不斷更替,花花草草變幻流離。
他任著自己胡亂的思索,由著他們肆意的侵略自己每一寸神經。
從幼時到如今,從襤褸少年成桀驁男兒,從無牽無掛冷麵冷心到顧慮重重心存感激。
那繁華的長安,多彩的長安,不堪的長安,他的,長安之鄉。有著他此刻很想見的人。
這廣遼的大漠,單調的大漠,悲壯的大漠,她的生養之地,有著他此刻很想麵對微笑的人。
迷迷糊糊間,冷風吹得他打個激靈,他扯了扯嘴角,勉力睜開眼,四周已然暗淡了下來,冰涼的雪花如暗夜幽靈般無聲的灑在自己側靠在馬背的臉頰上。他微微揚起頭,成形的雪花飛入他的麵頰,落灑在他的睫毛上,撲閃一下,便化成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