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穿過軀體,那小孩如一布娃娃般了無生意。
還是來不及麼,還是來不及……
花爻懷抱小兒,身處半空之中。
平地之上雙方早已拚殺在了一起。
萬千軍馬,聲鼓雷雷,刀劍相拔,恨意相逢。
可誰又在那般冷血剛寒的重重圍帳中蕩出一圈圈旖旎的繾綣,那是誰的柔情帶著無奈,帶著悲憤,帶著決然的轉身,是誰在心中撕開了口,看那血染長紗,任方才樹立的累累壁壘轟然坍塌。又是誰無知茫然錯愕抬眸,淹進那深深的叱責傷痛的眼眸,看那女子瘋一般的不顧自身傷疼以及身體極限瞬間爆發出去,任鮮血橫流仍是不回頭的奔向那空中的一點黑影……
“斷了,斷了嗬……究竟要怎樣才可罷休嗬。”
你我不過是凡塵中一粒沙,一滴水。曾經互相依偎,以為不用再漂移,不用在流浪,以為可以至死方休的相伴一生。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嗬,種種牽絆因你生,也喪你手,這是劫,還是債。
長風破空而起,女子翻飛長裾,蒸騰的悲愴之情竟如九天上的眾神一般發出動徹天地的冗長嘶鳴!
她低首,看著手中已然無生氣的孩兒,麵上仍帶著安寧的笑意,無恐懼,無疼痛,無,恨,無,愛。
她低低的笑了起來,黑如瀑布的發瞬間再次攤開,掀起一地塵埃,掃過眾生萬將。
撕博在一起的兩軍在此刻竟同時選擇了屏息,那樣深沉而壯烈的撕心裂肺,那般嘲諷而無奈的痛徹心扉。那樣堅強的女子第一次彎下了背,似抽搐,似痙攣,似想將懷中人兒揉進骨血中,就如同她經過幾日幾夜的疼痛而誕下他一般,如今竟仍要她一人獨自承受這般甚至更甚的痛!
她回眸,眸中曾經即使再潦倒,再走投無路,再,傷心欲絕的情況下仍然獨有的珠華竟也漸漸淡去,隻剩一團灰白的死灰之色。
嗬,噬心的疼嗬,嗬,無望的心。
她突然卸掉一身真氣,頹然從空中墜落。
如果,如果讓我重來一次,我定會一劍刺死你。冷了的心本就不該再期待溫暖,忘了的情何苦還去執著。
是懲罰嗬,是懲罰吧。
她緩緩閉上眼,拚盡一生掙紮出的滾滾清淚滑下。
人已陌,情豈能再續?
心若死,何苦歎無緣?
身已墮,徒留怨,隨風聽,任月歎……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這悲壯山河,這鐵蹄四踏,此刻竟如定格般的深深凝望著那漸漸枯萎的女子。
卻見眼前一陣白影閃過,懷中漸漸冰冷的軀體已然不見。再回首,身子已被那人卷起,就近平穩的放在了平地之上。
花爻仍如做夢般,臉上淚痕仍留,她睜著霧氣蒙蒙的眼,半晌才看清那人是誰。她張張嘴,卻隻換來更多滾燙的淚,扭過頭,她看向遠處那高頭大馬之上的男子。
原來,都隻是欺騙……
那人是鸞歌,鸞歌!
月華沙不,不是死了麼!鸞歌怎麼,怎麼還會踏足紅塵?!
卻聽鸞歌輕聲問道:“阿爻,醒醒。”
花爻張了張嘴,因為方才悲天憫人的哭喊早已幹涸了她的嗓音,她此刻竟發不出一絲聲響。她微微低頭,看向再次回到懷中的孩子,淚水如決堤的河流一般滾滾流出。
鸞歌試了試孩子的氣息,輕歎一聲:“我還是來晚了。”他將花爻抱起,輕問道:“我帶你回烏智。”
花爻猛烈的搖搖頭,驚恐的抓著鸞歌的前襟,鸞歌看了眼琛鄆,心中無奈,種何因,得何果。
若不是那人太過愛她,以至於騙她說了華沙因為張青而死了,她或許跟他之間不會越來越誤會,她或許會好好的告訴他真相,或許長恭就根本不會死,不會被他一劍給殺掉。
“那我帶你走,我們走。”鸞歌輕輕在她耳畔說道,花爻如迷路小孩一般隻是蜷縮在他懷中,緊緊的圈著他的脖頸。
鸞歌邁開步子,四周的朝音士兵便退了一寸,整整一個包圍圈,隨著那人的移動也漸漸移動。
“好大的膽子!”公孫籌拍馬闖入圈中,見那白衣人身上已布滿鮮血,直如寒冬裏的臘梅般卻美得妖冶而蠱惑。
鸞歌輕笑一聲,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道:“公孫大人,人總還是要有底線的,若你這般為利是從,終有一天會後悔的。”
公孫籌舞動長戟,怒對那人喝道:“好大的口氣,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鸞歌一手摟住花爻的腰肢,一手如拈花般輕描淡寫的應付著那人的攻勢,進退有度,仙姿超絕,隻看得眾人賞心悅目,這方天地哪裏還有血型的戰伐之氣,簡直如安寧時分怡然坐於家中觀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