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向兄弟三人講述完科技興國之後,四人便跨上馬背,向西山前行。約莫一個時辰後,經過一道山麓,七月天時,遍山鳳凰木似火燒般殷紅,路經野草鬱鬱蔥蔥,一陣熱浪襲來,滿地碧綠飄動。
轉過山峰,漸聞潺潺水聲,霧靄縈繞,舉目遠眺,奇峰右麵嶙峋岩石間,湧泉飛瀑自弄珠潭,激流直下,浪花似珠玉四處亂彈,煙波浩淼,旖旎秀麗。
西山入口美景,巧奪天工,李承乾被自然景色打動,莞爾讓李泰、李恪、李貞三人下馬歇息,李承乾前進至河流旁抄起泉水送入口中,一股冰涼直通脾胃,一旁的李貞更為誇張,他撩水洗了胳臂腿間塵土,後來幹脆跳入水中洗個痛快。
李承乾則領著李泰、李恪二人來到斷崖飛浦前,清泉碧潭,美蔭幽穀,蒼翠欲滴,煙波搖漾,偶有山鳥飛澗林間。在未來戰爭和植被破壞導致水土流失,這樣的天然景色對於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李承乾來說,格外引人入勝。
李承乾攜佩劍而駐立,衣袂當風,說不出的瀟灑,望著眼前一派卓然景色,忍不住賦詩道:“懶搖白羽扇,裸體青林中。脫巾掛石壁,露頂灑鬆風。”
話音剛落,忽然林中有人高唱道:“鳳兮鳳兮,翱翔於九天,天地多窈遼,鳳兮鳳兮,九天之冀,日月為你遮擋,鳳兮日將暮,鳳兮鳳兮,歸何處鳳之高潔兮,蕭蕭飛舞不息天地兮,狹小地處青山兮,以為垂天南吾兮,吾兮今生何處兮?”
李承乾聽之動容,唐初的律詩還不似開元年間那般風靡,大多數文人雅客仍舊鍾意於詩經楚辭之音律,方才林中傳來的大風歌頗有楚辭精華,以鳳喻己,料知前麵必有高人在此。
李承乾被楚辭所吸引,走上溪流上的木橋,向橋頭另一端的林子走去,李泰、李恪兩人跟隨其後,走過石橋,順右麵小徑的石階,拾級而上,來到林中一處空地,清幽竹林深處赫然矗立著一座“東籬亭”。
亭後是摩崖刻的棲真岩,亭中靜坐一位中年男子,相貌奇岸,骨骼硬朗,頗有隱士大家之氣,身旁站著一位麵如冠玉的少年,應在十七八間,鼻骨端正挺直,眉清目秀,頭結打髻,肩若刀削,好俊美的少年。
中年男子坐在石墩上,並不瞧來者何許人也,隻是目不轉睛盯著石桌上的半局殘棋。
李承乾雖然是個臭棋簍子,圍棋技藝極其差勁,但這並不妨礙他觀察棋盤上的白黑優劣。
見深山藏有棋盤,心中頗為好奇,瞧著棋中黑白子相間交錯,黑子以包圍之勢困住白子,白子稀稀散散,斷而不死,連則不生,進退維穀之局。
中年男子望著棋盤,沉思片刻,歎道:“天下事,一局棋,有天下,不計一得失,心中有全局,輸棋不輸人,可貴有誌氣!”說著陡然放下一枚白子,頃刻間阻擋了黑子的包圍之勢。
李承乾隱隱覺得此人正在引自己上鉤,望向其身旁少年,後者正兩眼發直圍著李承乾,兩人目光一觸,少年白膩如脂的臉頰微微一紅,垂下頭去。
李泰、李恪二人麵麵相覷,均忖這中年男子言行古怪,深不可測,然後都望向李承乾,兩人以他馬首是瞻。
李承乾心想既來之則安之,難得遇到高人指點,躬身施禮道:“請問適才可是先生高歌?”
那人這才抬頭望向來者上下打量李承乾半晌,滿意點頭,暗忖此人相貌俊朗,氣宇非凡,定非池中之物,回道:“不錯,適才聽得小哥吟詩,新穎獨特,曠達瀟灑,不為禮法所拘的形象,頗有魏晉風度。鄙人甚是欣賞,特高歌引君而來。”
李承乾謙虛道:“先生過獎,不知先生何故有此雅興,獨自對弈而棋?”
那人淺笑道:“鄙人從未獨自對弈!”
李承乾環顧四周,並未見到其他人,疑惑道:“深山曠野,先生與誰博弈?”
中年人突然沉默不語,良久,眼神中露出一絲銳光,沉甸甸道:“天!”
“嗚呼!”李承乾聽聞後,心中驚濤駭浪,仿佛進入了夢境一般,如此世道,竟有人與天一爭,真乃匪夷所思。
一旁的李恪、李貞亦是不可思議的看向中年人,眼睛睜的老大,愣是說不出話來。
許久許久,李承乾才平複心神,問道:“先生適才言之與天博弈,恕晚輩愚鈍,不知先生怎麼個博弈之法。”
中年人放好手中黑子,手指天空,笑而不語。
李承乾順著中年人的指向,仰頭而望,隻見那零星的陽光通過樹葉縫隙,曬在自己的眼睛上,甚是灼燙。他吃痛的揉了揉雙目,卻不經意間發現,那陽光的斑點絲毫不差的照射在黑子之上。
李承乾再怎麼愚笨,也想到了其中的奧秘,想必這中年人便是看著那陽光斑點於棋盤所映射之地,投下黑子,以示天之所作。而中年人手持白子與之一爭,便可謂與天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