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艾也不猜MAGEE的事了,他能這麼快就出來,看來周圍帶的保剽不少。她怎麼忘記了,他能夠這麼招遙在街上逛,肯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永遠如此,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方艾有些灰心,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她搬離公寓這件事,他也早已經知曉。他不動聲色,卻突然出現。也許他還在觀望著,手裏的她是不是會像被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飛出去一會,就會自動飛回來。
畢竟她是如此的懦弱,膽小。從來都沒讓他刮目相看過。當她拿著刀子,用生命威脅他,幫助她逃離的時候,他斜睨著她,用不冷不熱的口吻說 “艾艾,你從來就不是勇敢的人,也不會做那種勇敢的事。你不用嚇我。”不等他動手幫她,她早已經癱軟了。他早就把她看透了。
這麼可怕的人,為什麼,當初選上的會是這麼個人呢。
可是,如果不是他,她又能選擇誰呢。也隻有這麼恐怖的人才能對付那個強勢頑固的父親。
她的命運早注定了,做那些強大的人的陪襯。
方艾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我們回家吧,我有話要跟你說。”
董智傳笑著,雙手自動攬上她的肩膀,漫不經心地說道:“好啊。”
方艾很想笑,他似乎對她的要求從來沒有拒絕過。放到任何女人生上,都覺得無上的光榮。這本來是多麼令人羨慕的事情,隻可惜,她雖然軟弱,但不是弱智,她每次提出的問題,都是被他逼出來的。
她想,如果自己不說回家再講的話,他一定不介意把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公諸於眾。他就是賭定了她不敢。
事實證明,他再次獲勝了。
回到宿舍,經過一路上的醞釀,她反而變得輕鬆,而他則沉默地坐在沙發裏。她看到秋日的陽光像落敗的棉絮,勾勒出他的側臉反而有種昏黃的頹廢。他的身形依舊高大,窩在那個小小的沙發裏,反而顯得局促。如果選一種色彩來反襯他的氣質的話,應該華麗而莊重的深瑰色,低沉而高貴。而不是像米老鼠似的活潑可愛的米黃色沙發。
她忽然受不了這種窒息的壓迫,直接從座位上跳起來,從包裏掏出鑰匙,直接遞給他。
董智傳依舊沉默不語,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或許,讓女人跟他說自己搬走的事實,多少都會對他的尊嚴造成一定的影響。
方艾不管不顧,其實她想說的話,他應該早已經料到。否則也不會這般安靜。想到這,方艾更賭定了他的想法。她的心裏像被燒煮的豆子,叭啦啦在裏麵跳竄。
於是才有了昨天那般決裂的一幕。
手裏的信很薄,薄到方艾清楚地覺得到食指與拇指隔著那張紙張磨擦時產生的熱量,還有手脈裏突突跳動的聲響也像突然綻開的鮮花一樣,有了一種實感。
房間裏很靜。這是家高級的酒店,隔音效果好得不得了。同樣地,紙張輕輕拿捏發出的細微的沙沙聲,也得到了很高明的放大。
信的內容不多,也就一頁。以她平時看小說的速度,兩三分鍾就可以看完。即使用念的,不用五分鍾也能一字不漏地講出來。甚至,她想到,要她幾分鍾內背下來,也不是一件難事。但是,她看了多久,她顛來倒去地看,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字是熟悉的字,詞是熟悉的詞,搭配在一起,卻怎麼都看不懂。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她忽然得了語言障礙了嗎?
為什麼,她現在連一句話也理解不了。她害怕地揉了揉眼睛,觸手一片濕滑。卻原來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麵。
雋秀的字體,很顯然是出自女子的手筆。字字句句,一豎一撇,那麼清楚。連讓她看錯的機會都不給。
“……結婚了……董智傳……回來……孩子……李達明”
翻閱了無數遍,卻是這幾個詞在眼前不斷地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後連自己不想看了,眼睛仍然被這些混亂的字體撐著大大的。
方艾無助地將眼睛移到吊燈上。華麗的環形琉璃吊燈,像一串水晶葡萄,相互簇擁著,半點不讓,終於把裏麵的心給圍堵得死死的,一絲氣兒都不透。
一絲氣兒都不透。
冰冷的秋夜,冰冷的雙手,冰冷的臉龐,包裹的,卻是沸水般的血液,滾燙的淚水,焦灼的心。為什麼一定要有兩種鮮明的對比呢。如果連心也冷掉了,那不是更好嗎?至少,至少,感覺不到溫差,就可以騙說,其實不冷。
但是,那真是冷啊。為什麼,沒有人能夠把溫度給她呢。
她把自己裹進厚厚的棉被裏,幾乎快窒息的時候,才猛掀開來,吐出一口大氣。她像是剛學會潛水的人,勇猛地砸入水裏,卻因為僵持得太久,漸漸忘卻了呼吸而難過。撲出水麵的時候,才知道水裏的一切似乎都在靜謐中死亡,她久久等待的觀看的人早已經不耐煩走開去了。而她隻剩下餘喘不歇地印證自己的蠢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