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的時候,小默已經不在身邊了。
事實上,他從未在白天出現過。
韓知宜乘坐早班車趕到事務所,剛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丸子頭第一時間跑來告訴她,主管律師和檢察官被受害人家屬告了。
“喂,你怎麼一點都不興奮啊!”丸子頭沒有看到她想看到的反應,有點失望。她覺得,韓知宜就算沒有高興,也該有點震驚。
事實上,韓知宜很平靜。
“已經與我無關了,我決定辭職了。”
韓知宜是來收拾東西的,她已經和老板麵談過了,老板正為金字招牌被砸而惱火,揮揮手叫她結了工資趕緊消失。
“也沒收違約金呢,我得火速辦了手續,省得他反悔。”這時候韓知宜才露出了一絲笑意。
看過了昨夜的風光,韓知宜已經舍不得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地方了。
丸子頭雖然不完全理解,但也好好擁抱了韓知宜,叮囑了好些話。
韓知宜覺得,雖然工作很死板,但是同事們還是有些人情味的,主管律師那樣的,畢竟是少數。
不過,已經過去了。
上午辭了職,下午,韓知宜開始找新的工作了。
然後,她覺得自己有點冒失了,因為,新工作真的不好找。
而且,看樣子,快下雨了。
不知不覺,韓知宜已經走到了老城區。
大規模的城市化、工業化進程中,老城區的麵積一點點被啃食,大部分地方都像韓知宜住的那裏,一條巷子,幾棟房子搖搖欲墜,而如同這一帶街區,管理得還相當不錯的地方已經不多了。
“招聘店員,包食宿,工資麵議。”
這條招聘啟事貼在一家點心鋪子的門口。
突然,雨如瓢潑。
韓知宜連忙跑進進店裏,看到一對老夫妻在忙碌著。
花甲之年的老夫妻,老先生在後廚忙碌,老夫人坐在櫃台後麵,帶著眼鏡看報紙。慈祥而安謐。
店裏裝潢簡譜,淺黃色的木桌木櫃,雪白的桌巾上繡著秀氣的碎花。空氣裏,濃鬱的花香和麵香,幾乎能留住時間的腳步。外頭的雷雨,被隔在了很遠的地方。
“今天有鮮花餅哦。”老夫人笑眯眯地說道。
韓知宜擺擺手,說:“我是看見了外麵的招聘廣告。”
“哎呦,太好了。”老先生拍拍手上的麵粉,走出來,喜上眉梢的樣子,“我們這小店,終於不用關門嘍。”
“老頭子!”老夫人嗔怪一句,把老先生趕回廚房,不好意思地對韓知宜說,“這小店啊,我倆經營了大半輩子,老來無子,我家老頭子急著想把手藝傳下去呢。”
“我……我沒做過這些。”看著充滿期待的老夫人,韓知宜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誰生下來就會嘛,我們還沒老到走不動呢!”老夫人安慰著,拉過韓知宜的手坐下來。
韓知宜隻好順從地坐下,忽然,視線被桌上的相框吸引過去,不敢轉移。
照片裏有三個人,老先生,老夫人和……
小默。
“他是……”韓知宜緊張地發抖。
“你說這孩子啊?”說起小默,老夫人的眼神更加溫柔了,“他是我們收養的孩子。”
十年前,在一個落雪把地麵砸得噗噗響的夜晚,尚在繈褓裏的小默被遺棄在這家點心鋪子門口。
老夫婦把孩子抱進來,就再也沒送出去。
“隻可惜,病了,還是沒留住。”老夫人感傷地說,“小墨可懂事了,他總說,要學老頭子的手藝,要把這小店傳下去……”
韓知宜聽到這裏,本沒有不適,忽然,她想到了什麼,不由一個激靈,好容易才問出聲:“您的孩子,叫什麼?”
“隨老頭子的姓,林子墨。”
所以,當自己叫他小默的時候,他變得那麼高興,盡管他自己想不起原由。
老夫人慢慢站起身,從櫃子裏捧出一條黃圍巾,傷感地說:“他在的時候,我沒能織完,現在,也給不了他了。”
聽老夫婦講述小默的事情,竟不知不覺待到了天黑。
韓知宜很矛盾,她無法告訴老夫婦自己見到了小默,因為她無法保證老夫婦也能夠看見小默,她不忍心老夫婦再傷心一次。
她答應了這份工作,臨別時,老夫人送給她一袋鮮花餅。
盡管明白,這個要求在老夫婦眼裏簡直不可理喻,但是,她還是問了。
“這條圍巾,能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