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練聽完了故事，卻沒有說話。
石蘭的眼神是那麼的寧靜幽遠，仿佛包容了整個星空。那種回憶的神色，就像沉浸在最美好的世界一樣。整個人是柔軟而堅定的模樣，發絲從肩頭一直垂落到腰際，如同綿長蜿蜒的思念。
千年前，四麵楚歌，霸王別姬，用生命燃燒最後的豔烈。
然而她至少擁有了百世的芳名，而赤練所得到的不過是火海中的那一眼回眸，但是，對於赤練來說，有那一眼就已經足夠。
史書上所記載的僅僅是冰山一角，最真實的東西，存在於她們的回憶中。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
紅唇輕啟，作為對石蘭故事的彙報，赤練也講起了她的故事。與石蘭一樣，她在講故事之前唱了一首歌。
這首曲子叫做韓頌，從赤練的口中悠揚而出，在寂靜的山間顯得烈如簫管。這是她前世最喜歡的韓國宮廷樂曲，雖然曾被雪女諷刺“華而不實，內涵空洞，是曲中下品”，但在她聽了卻自有一番韻味。
因為當年嬴政的焚書坑儒，毀滅了大批關於六國的史料，因此紅蓮公主並沒能在青史上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而這《韓頌》更是早已失傳。在當世，恐怕就隻有她一人知道這曲調了。
繁華笙歌已滄桑，烽火連天話淒涼。那悠揚的歌曲本應代表著極端的奢靡與繁華，卻被赤練唱出了戰爭的滄桑。石蘭不禁為之動容。
唱完後，赤練便以言語講述她的故事。
赤練的故事其實很簡單，不過是青梅竹馬嫁作他人婦，亡國公主多年跟隨，最後死於涅槃中。但其中細節的辛酸與歡樂卻是極為豐富，隻有她自己懂得。
石蘭聽過後悠悠歎息，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支玉笛，“這笛子是我當年在蜀山用的，無聊了，就吹著它一夜不眠。反正我本就不需要睡眠。”
“不如現在吹吹看？”赤練莞爾一笑，紅衣在黑夜裏有種陰暗的嫵媚感。
石蘭執笛，天上的光在青絲上打下淺淺的烙印，如同黑色光滑的綢緞，那樣的賞心悅目。
笛聲響起，似悲似歡，如泣如訴。
赤練漸漸又沉睡過去，這一次她的夢裏沒有紫女，沒有火焰，隻有韓宮的那一幕幕，冷宮小島上的春暖花開青梅竹馬，宮簷下清響的藍銀色鈴鐺，徜徉著的歡樂，那是她為數不多的美好時光。
她是那麼那麼想永遠伴在衛莊身旁。她很容易滿足，當知道衛莊為了不忘記她而拒絕喝下孟婆湯並將它打翻時，她就覺得哪怕再次涅槃也不會留下遺憾。
不喝孟婆湯會留下一定的副作用，所以衛莊這一世一出生便是白色頭發。當從紫女那裏知道這一點，她就認定衛莊對她是有情的，隻是他還在猶豫一些事情罷了。
她並不介意再等十年，甚至一百年也沒有關係。
長夜漫漫，便在這笛聲中悄然渡過。赤練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破曉前那一抹最是溫柔的星光，石蘭仍舊執笛於石上吹奏，宛若那望夫的女子化作的石頭一般動人。
石蘭覺得這一夜似乎多了些許溫暖，少了幾分孤單，因而她現在吹出的旋律是清徹如晨露的，回繞流蕩在山間，極是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