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1 / 2)

公主在黎明將至的時候醒來,睜開眼之前隱隱有種期待感,那種期待混雜著對生命結束的恐懼,又帶著對未知世界的向往。

所以,當公主睜開眼看見山洞穹頂的鍾乳時,她那心裏的石頭落地的瞬間也騰起濃濃的失望。

公主側過臉看見對麵篝火的另一邊,坐著一個埋頭削剪樹枝的少年。公主歎了口氣,說:“就知道不是地獄。”

話畢公主坐起身,目光散漫地望了少年一眼,又垂下頭,在心裏摸索著剛剛對死亡降臨的期待碎片。這種期待如此脆弱,以致剛剛破裂就無跡可尋,公主的目光失去了方向感,片刻的遊離後,如同被引導著一樣望回少年時明時滅的臉龐。

埋頭坐著的少年開口道:“如何肯定這不是地獄?難道我不像引路的鬼?”

公主幽幽地望他一眼,似乎是不想再開口。少年知道公主望著自己,眼睛卻是至始至終不曾望過公主一眼。他左手揀出一根稍直的樹木的枝條,右手操弄著一把簡易的短刀,雙手飛快地劈轉削拉間,不時就有一支光滑筆直的白色木條擺放到他右腳旁。火光躍動,少年的臉上閃爍著奇異的紅,他右腳邊已經排成一列,放了一排長短不齊的木枝,左側散亂地堆著一小堆青色的木棍。公主從少年的頭發望向少年的臉,又看向他青色的粗布衣裳,再望向破損的麻褲和草鞋,又歎了口氣。少年隻是又拿起一支青木開始剝開樹皮,沒有再開口詢問。

沉寂的洞中響著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公主忽然開口打破寂靜:“沒有無盡黑暗的地方哪算是地獄,這要是地獄,哪兒來的火光,鬼又怎麼可能坐在距離火堆這麼近的地方。”

山洞很安靜,公主清脆的聲音宛如響在耳畔,聞言少年停下手,抬頭看了公主一眼,忽然微微一笑,說:“小姐很了解地獄?”說罷望向熊熊躍動的火堆。

篝火的火焰像要掙脫木柴般扭動,挪騰,每有一縷掙脫的火焰,都在躍高的一霎化為無有。公主搖搖頭:“了解又怎麼樣,還不是得乖乖待在人間,人生下來便注定身不由己,沒到該來的時候,哪也去不了,地獄也別想下去。”

少年又看了公主一眼,這次少年的目光在公主臉上停留了很長時間:“這麼說,小姐是想要下地獄?”

公主對少年露骨的打量很是不滿,卻仍舊回了少年的問題:“下地獄又怎麼樣,你以為我隻是個女兒身,我比那群須眉的懦夫怕了?”

少年咧咧嘴,繼續削剪樹枝,眉目微微踟躕,似在思索如何回應公主鬧騷樣的話,過一會兒,少年說到:“那地方就算不值得怕,卻也無聊得很,還是不去的好。”

聽到少年這淡然的話,公主心裏卻有些惱,“就算不值得怕,卻也無聊得很”?!哼,狂妄!

公主顧著大家的禮儀不願即刻發起脾氣,於是站起來檢視著衣裳和身子。

狂奔過後的身子沉如重鉛,身上的華袍滿是草葉的綠漬與土沙的汙玷,早在支起身子的時候公主就感覺後背隱隱作痛,沒想到在站立之初這種疼痛還潮湧地一波比一波劇烈起來,使得公主雙腳幾乎站立不穩。公主全身上下好不難受,偏偏還不好在這少年麵前輸人,隻得咬緊牙關死扛著。

少年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壓抑著心裏的嘲諷,又像是居高臨下的譏哂。看見這樣表情的少年,本來想問“我在哪裏”的公主,開口卻成了:“大言不慚!地獄豈是能讓人活著回來的地方!口無遮攔!”

少年似乎不很在意公主的指責,望著公主緩步朝洞口的地方走,少年笑著說:“小姐身體不便,回城不如稍後至天明再做打算,此處名為無妄坡,雖說距離最近的城門隻有一炷香的時間,然而林間道路曲折,夜時坡外那樹林裏的麻煩,智勇的壯漢與精明的商旅尚且退避三舍,不願招惹。就算無甚危險,夜路難辨,走失了方向可麻煩,稍稍歇息片刻,既省下不必要的麻煩又能與我互相結行照應,豈不一舉兩得?”

公主麵色稍霽,頓了頓腳步,慢慢轉身,忍著渾身的勞疼疲痛往將要燃盡的篝火走了幾步,停到一塊平坦的青石前,緩緩坐下時,渾身的骨肉就像是一寸一寸地又折斷了一遍。公主長出口氣,抱膝而坐,問到:“你救了我?”

削剪樹枝的少年搖搖頭,揚揚手中簡易的短刀說:“我采了草藥回到木屋發現它不見了,擔心睡一覺過後忘了采藥走過那些的地方,隻好回來找,找到之後在路上發現你睡倒在路邊,心想你睡的地方可能在天明時會有車馬經過,到時駕車的看見還好,看不見傷了小姐可得不償失,就自作主張帶你過來了。”

公主問:“你不是說這片樹林夜裏沒人敢走嗎?你怎麼敢來。”

少年臉色一凜,認真道:“我家在這片樹林采藥很有些時日了,對無妄林道路熟悉,哪些地方有獸蟲,哪些地方有蛇虎都堪堪了然,我采藥的地方乃樹林邊緣,小姐也幸得沒有深入林中,否則性命能否保全也是二說。我不是和小姐開玩笑,這刀若非我緊要之物,丟了也就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