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失措之時,忽然眼前白光通透,極亮不可見物,惡鬼之聲猶如響鼓被手按上一樣頓時失去聲音。眼前的白光轉瞬即逝,而前一刻還濃厚不可見物的不知所蹤,眼前山群起伏,天宇高懸;屋宇棋布,其中炊煙曆曆可見,行人當道,犬吠雞鳴,牛羊努努而行,一副人間村落的模樣。剛才身處的百鬼咆哮的境地,居然就那樣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公主環視四下,察覺自己身處道路當中,而周圍的行路人都停下來望著自己,臉上滿布驚異。公主強自鎮定喝問:“此乃何處?”
人群乍然嗡響,語聲窸窸窣窣,卻無一個是回答公主問題的,公主忽覺虛脫,強自忍住,再次喝問:“此乃何處!”
一個用青布束著太平髻的中年男子猶豫著離群而出,顫聲問道:“你……你你你是仙是鬼?”
公主喟然長歎般說了六個字:“我乃當朝公主。”
便即暈去。
在身子倒往地上的一霎,公主想起在樹林邊扶住自己的少年,想起他的眉眼和笑容,忽然覺得少年就算不是常人,必定也不會傷害自己。本來身體摔倒向土地的瞬間公主已經闔上雙眼,但摔在地上的鈍痛又令公主勉強把眼睛虛睜了睜,公主眼逢裏擠進一絲暖陽的光,這絲陽光讓忽然覺得很是異樣——一種抓不住,卻十分清晰的異樣蔓延在漸漸失去意識的公主心頭……
一群看熱鬧的百姓裹著送聖旨的儀隊來到村長的門樓前,儀隊裏出來一男子,麵皮白淨,淡眉小眼,昂著首,眼睛帶著捉摸不清的輕蔑眯著。就是這樣的一閹客,一開口,鏗鏘有力的嗓子卻立馬震住一條街的喧鬧:
“——月拾村!——村長!——劉尚坤!——接旨!——”聲音清脆響亮,字字如都像看得見的一樣傳入聽者的耳朵裏。
月拾村距離久京隻十裏,白天站在最高的山上可以看見久京東門的城牆,夜裏可以瞥見久京的方向被燈火映紅的夜空。
月拾沾了久京的帝氣,村子大得沒譜。月拾村裏賭風昌盛,曆任村長都是村子裏手氣最好的人。好手氣的人做村長有幾點好處,一是不會耍詐,二是不會貪不義之財,三是說話管用,村子裏大小事能辦下來,第四是等到村子遇到倒黴事,有好手氣的村長,一般也能逢凶化吉。而月拾這地方的奇特之處在於:曆任月拾村長都說,選上村長之後不但運氣不會變孬,反而大勝從前。
從妖亂以後,月拾村經過了八任村長,異常嚴格地十年一替。每十年一換不是因為村長運氣變壞,而是月拾祖訓,手氣再好再旺,橫行也不能過十年,過了十年,就要消磨陽壽,當村長能把運氣積厚,但要過了度,這人就活不了多長時間。
月拾是個大村,村裏人也好賭,但這祖訓沒人去挑它的對錯。既然沒人去驗證這說法對不對,用這說法的人又都平安喜樂,那就當做對的延續下來了。
洪亮而綿長的閹客聲響徹長街,“——接旨!——”的喊聲還未停歇,月拾村村長一家十幾口早已在自家門樓前跪滿一地,衝著熱鬧趕來的百姓也趕緊在村長對麵參參差差全跪下來。
劉尚坤昨天剛送走那個自稱公主的嬌小姐,今兒個夜還黑著便有久京的人前來知會,說是京裏有賞,趕緊收拾了村子和祠堂迎接貴駕。來的不是一般貨色,千萬別含糊了。
劉尚坤做村長七年有餘,心想怎麼樣的貴駕得輪到久京當家捕快來提這個醒,這幾天發生的事兒倒不少,但有分量找不著一件——莫不是——真救了公主?——莫不是——皇上駕到?被自己唬到的劉尚坤渾身一激靈,薄衣薄褲地提了醒鑼走街串巷地來回大喊大呼:“貴人駕到,各家各戶即起掃街掃祠堂啦喂!”
天麻麻亮的時候,月拾村已經滿街是人,打著哈欠的小孩提著燈籠,憊懶的村民手持各式各樣的掃帚眼神滯重,互相招呼之後便開始各自行事。那時天上尚未升起的晨日遙遙映著夕月,雖說星輝已沒,天上倒也紅妝素紫地別致。反而是街裏宛如百鬼夜行,一路上無可奈何的村民們死氣沉沉地蠕動。
到得日出,整個村子都已經改頭換麵,天大亮的時候,人們早已犯困歸家,街上反而人影也見不著一個。
十裏不到的路程,貴人走了一個上午,等在月拾村接駕的劉尚坤便餓了一個上午,忐忐忑忑,終於等來村口的劉強說來了貴人,劉強說的不清不楚,誰知來的是個被淨了身的閹客,劉尚坤忍不住罵娘,心說早知就趁早吃個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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