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掛在竹竿上的燈籠。朦朧的隻能照亮眼前的模糊光暈推開了濃霧。清澈河水倒映著火紅的死人花。蔣婉已在這岸上等待了整整一個月了,她以為濃霧裏再也不會有輕舟載著燈籠和人出來了。
今天是她等待的最後一天,如果還沒有看見人,她也要回去複命了。就在她歎息著打算轉身而去之時,迷霧中燃起了一盞孤燈,模糊的光暈一閃一閃的,微弱且縹緲。
見水沉濃上岸,蔣婉迎了過去,欣喜道,“回來了。”
“嗯”水沉濃淡淡的應了一聲,漆黑的眸子渙散無神,躇了片刻,將手裏的黑色袋子呈遞了上去。偌大的黑色袋子,輕飄飄的,裏麵似什麼也沒有,蔣婉失望的接過,為難的皺起了眉頭,但還是打開看了一眼,“怎麼就一隻耳朵,沒有頭顱恐怕很難交差。”
“當時情況太急,我沒有辦法割下他的腦袋。”水沉濃說道。頓了瞬息,抬起眼瞼,清冷的目光掃過蔣婉的眉睫。思量道,“應該沒有人會不認得這隻耳朵。”
盯著那隻奇特的耳朵,蔣婉沒有理由否認水沉濃的話。
兩人皆沉默了會兒,水沉濃疲憊的歎了一聲,回首望了望寬廣無際的河,河麵覆蓋著濃濃的水氣,看不見對岸的風景,霧裏隱隱有了一圈紅暈,似是太陽的模樣。
蔣婉的目光鎖定在水沉濃的臉上,灰白的似蒙了層厚厚的霜的皮膚令人發寒。蔣婉將水沉濃帶回來的耳朵收了起來,雖有些不願再說但還是提醒道,“你先好好休息,馬上就有新的任務要下來了。”
水沉濃略勾了勾嘴角,冷諷的笑了一聲,道,“是這樣嗎?”
蔣婉道,“主上的意思還不明確,但對方說必須你去才放心。”
“是這樣呀。”水沉濃並不相信,“對方是熟客嗎?”
蔣婉抿了抿嘴,不安的道,“不是。以前從未有過任何交易。這也是主上猶豫的原因之一。”說著,蔣婉停了會兒,又道,“你也小心些,最近可能會有些麻煩。”
“謝謝。”水沉濃仍舊遙望著遠方,漆黑的眸子依然渙散無光,因疲憊而顯得格外灰白的臉龐寫盡了厭倦。已經這樣子過了很多年了,她也乏了,有的時候看著太陽就好像看見了血液。特別是血獄的太陽。
這個被稱作地獄之城的地方,常年不敗的死人花圍繞著的小片陸地,被霧氣籠罩著。生活在這裏的人給這個地方起了一個很符合的名字,叫‘血獄’,豔紅似血的死人花,似生活在地獄裏的人,用別人的生命來換取金錢和享樂的人生。
厚厚的霧層將天空與大地隔開,同時也隔開了外界的喧囂與繁華,隔著濃霧遙遙望去,賜予世間光芒的太陽恰似一團懸掛在天際的血團。
河風吹著火紅的死人花輕輕搖晃。水沉濃所走過的地方留下一串紅色的腳印,儼如那不敗的死人花般的紅。蔣婉皺著眉頭,那一聲輕描淡寫的‘謝謝’刺的她心裏發疼。看著水沉濃背上的點點血跡。她竟也受傷了!蔣婉不敢相信的皺緊了眉頭。
被血沁濕的衣袂拂過花端,又給紅豔的花瓣徒添了幾分陰森詭異的色彩。水沉濃最忌諱的便是血染上衣,可這一次,她竟穿著被血染透的衣回來,隻怕這次這些傷不僅僅隻是落在了她的身上,更多的恐怕已烙在了心上。搖晃的背影似張飄在空中的紙,冷寂而孤傲,似要將所有人都拒之千裏。也不知那人是什麼做的,能從她臉上能看見的永遠都隻有因重傷而變得灰白的臉色,和傷好後的潤澤肌膚。
蔣婉想要追上去扶住她,卻怎麼也挪不動腳步。隻能遙遙的望著。
晨曦剛破曉,泊心苑還很安靜,有四個早起做打掃的姑娘,麵白發蓬,姿態慵懶,各自沉默著做著各自的工作,‘活力’那個詞仿佛已經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了一般。水沉濃上前招呼了一聲,命人準備了溫水。現在水沉濃還不想去見她。若是這個時候見著了她,隻怕又要聽她的冷笑譏嘲了。她生平最厭惡的就是水沉濃負傷和失敗。
熱水剛剛備好,水沉濃也才剛剛躺進去,她就來了。時間總是那麼的湊巧,剛剛赤身入浴的水沉濃此刻更是無處躲藏,何況水沉濃也並非真的不想見她。
窗外的風很是陰涼,隔著重重紗簾也一樣阻不了那股陰霾氣息。同樣也隔不去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
水沉濃合上了眼睛,將自己整個兒埋入了水裏,紅色的花瓣將她覆蓋。
推開房門的聲音與赤足踏過木地板的聲音連在一起,譜成了舒心的曲。
她將手伸入水裏,繞了兩圈,試了試溫度,傾身在池沿斜躺了下來,兩指優雅的拈起一般花瓣兒放到嘴邊輕輕地吻了吻,輕聲道,“水溫很合適,花也很香也很甜。原來沒舍得死在流觴國,是打算溺死在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