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豔麗說,現在車上的人腦袋瓜子也開竅了,工資獎金三瓜兩棗的,人家根本就看不在眼裏。尤其是我們這些長大線路,人心思變,不太好管。車上這些人都是近親繁殖,哪個沒有些枝蔓,你批評一個處理一個,馬上就有人過來說情。但是碰了紅線,你不說他兩句,實際又是害了他。
我是個嫩瓜蛋子,對於哈爾濱車隊了解不多。但是我知道跑車一趟出去,五六天放羊,故事少不了。
王豔麗說,張偉有底氣,他的思路就是罰,卻沒有獎。逮住一個不聽話的,幹私活的,三百五百地罰,最後這錢也成了一筆糊塗賬。別看我們車隊這會兒被推上去,風風光光的,下麵怨氣大著呢,說不定哪天就會翻下去。
我聽到她說三百五百地罰,不禁吃了一驚。如果說三十五十地罰還算正常,這個數目明顯讓人咂舌。要知道那時候一個普通乘務員工資也就七百多塊錢,擱社會上鐵路工資還算高的。兩個三百一罰,你讓人回家喝西北風去。
但是跑哈爾濱雖然條件艱苦,卻很少有從車隊申請往外調的。這真是個悖論,有違常理。
後來,在段上工作時間長了一些,我才知道這和東北人有關。跑哈爾濱的列車員,私底下又被稱為“哈百萬”。他們一趟往返回來,下了車也是車來車往,人稱“打的族”。
那時候的“的”,跑的一律是黃色天津“大發”麵包車。這種車火力猛,載重量大,顏色便於識別,很受一代人歡迎,給我們70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直至現在,我對出租車的好感依舊停留在九十年代初。
那個年代的出租車司機是最可愛的人,風雨無阻,童叟無欺,一個人也拉,十個人也拉。五百米也拉,五十公裏也拉,你完全可以放心大膽地把自己交給他們,他們比你的親人還要關心和愛護你。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你知道價錢,實拉實價,起步價就五塊,一路打表,保證不多收你一分錢。
曆史的車輪滾到二十一世紀,出租車的風氣活生生地就給帶壞了。車型越來越豪華,態度越來越惡劣。路途短的近的,東西多的少的,開始橫鼻子豎臉挑剔起乘客來。
剛才說到哪了?哈爾濱的列車員下了火車,便有一字排開的“大發”接著他們。列車員也是有專車的,一溜車隊浩浩蕩蕩駛出火車站,很有皇恩浩蕩繼往開來的氣勢。當然隻有“哈百萬”才能擺得出這樣的譜兒,其他車隊很少有這樣出風頭的,個中道理從何而來?
東北人豪爽義氣,性格和遠城人形成了鮮明互補。我印象中的遠城人比較牆頭草,常常沒有自己的主見。這從說話的神態和風向上就看得出來。不管是對是錯,遠城人總愛附和著別人的觀點,從不輕易堅持個人意見。
整天在車上,列車員和乘客,或者說管理者和被管理者,兩者之間還是有一些親密交流的。此刻,第三產業的文明還沒有發展到如今的服務者和被服務者的正常關係,旅客見了列車員,如同現在的司機見了交警,常懷著十分的敬意和景仰。
一開始,土生土長的遠城列車員心懷忐忑,見了人高馬大不拘一格的東北爺們心裏直打鼓,並不敢招惹他們。我幹我的活,你坐你的車,井水不犯河水。慢慢地熟稔了,東北人套近乎,說你一個列車員管著我們一節車廂108個人,如若超員就是200多口子,又是開水,又是衛生,真的挺不容易。
咱們列車員也是大倒苦水,說不容易啊,不容易,出門一趟,個把星期見不著孩子、老婆和老人,家裏一點忙幫不著,光靠死工資,這日子沒法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