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我喝酒了,我也覺得向天虎講得真有道理。酒後吐真言,老向真的把我當自己人。不過,我隻是覺得他講得好,就是好,但是理解得卻不深刻。這不能怪我,洞徹一個道理,哪怕擺在桌上非常淺顯的一個道理,也是需要時間和閱曆的。
別人說得再好,不如自己親曆一遍。我還沒有長大,我需要時間來檢驗和考證。我對這句話有感觸,說明我的心態並不好,這在後來成為我發展的羈絆。
老向笑眯眯地滋溜又一口小酒下去,我也舉杯陪了一下。我有先見之明,八兩酒是我的天了。和打籃球一樣,大比分已經不像樣了,剩下的其實都是垃圾時間。
剩下的時間是老向的表演時間。老向的口才真是好,跟我滔滔不絕地說起了他喝酒的一個小笑話。一個男人不在乎坐在跟前的人是誰,能主動講他的糗事,說明他真的把你當朋友。
老向說,大上個月,半夜,也是喝多了。起床,一泡尿把我給憋醒了。怕驚動你徐姨,我沒有開電燈。但是半夜裏撒這泡尿著實把我嚇得不輕。
暈乎乎的找到廁所,把門一拉開,正要去開燈,燈卻自動亮了。把門一關,燈又滅了。如此反複兩次皆然。我心裏恐懼,也沒尿完,慌忙跑到臥室搖醒你徐姨,結結巴巴地說,喂,老婆,咱家鬧鬼了?
你徐姨問我,你怎麼知道?我告訴她,剛上廁所,打開門,廁所的燈就自己亮了。等我關上門,廁所燈就自己滅了。
是不是門一開,還有一陣陰風迎麵飄過來呀?你徐姨問我。
我更加毛骨悚然,說,對,一陣寒風。轉念一想,不對,又問她,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徐姨呼地扇了我一巴掌,怒吼道,姓向的,你這已是第三次朝冰箱裏尿尿了。
我哈哈大笑,笑得合不攏嘴,笑得肚子疼。我把這個故事翻來覆去地咂摸了好幾遍,總感覺演繹的成分多一些。我在心裏一個勁地重複,記住了個八九不離十。
後來沒事的時候,我添枝加葉的,創造了幾個版本,陸續把故事按在了好幾個人的頭上,每次都為酒場增添不少情趣,把好幾個人差點逗得岔過氣去。
喝到這份上,老向開始自己勸自己喝酒了,大聲喊道,徐春燕,再添個花生米,菜都涼了。說完舉杯,眼神也隻是暗示我一下,並沒有監督我喝多少,自顧自地喝了。
我舉杯,卻是濕了濕嘴唇,沒有來真的。
徐春燕到灶台一番忙活,端了一小碟花生米過來,小心翼翼地說,老向,時候不早了。
向天虎回她,你們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你就是舍不得這點酒。人家小時難得來咱家一次,你還不讓人喝個痛快。和你閨女一樣,把人家請來,又攆人家走。要是我,早就掀桌子了,也就是人家小時脾氣好。
向天虎這是替她閨女向我道歉,我聽明白了。趕緊的站起來,端起他跟前的酒杯說,沒有的事,向叔叔,我是饞你的酒。向蕾啥時攆我了?是我賴著不走哩。
向天虎一樂說,好孩子,坐下,你不用這樣客氣。我生的孩子脾氣我知道,向蕾從小就是這個德性。
遠城喝酒有這樣的老規矩:端酒。就是一起喝酒時,晚輩主動離席,捧起長輩跟前的酒杯,斟滿了,用雙手恭恭敬敬地端到長輩跟前,表示祝福和敬意。一旦啟動端酒的程序,長輩必須把杯中酒喝完。這是小的表敬意,老的不喝,意味著為老不尊。
我站著一動不動,端著他的酒杯,隻是呈上去。
向天虎伸手要接過來,徐春燕卻一把搶過去說,小時,快別勸你叔喝了,他幾斤幾兩我有數。這杯酒,我來陪你喝。
徐春燕仰頭要喝,向天虎一拍桌子吼道,敗家娘們,你逞的什麼能?能得上天了,給你個梯子,你真要朝天上爬,看你能得不像個樣!人家小時敬的是我,你喝的哪門子酒?丟人丟到家。
向天虎站起來,站起來的瞬間,身形卻是晃了兩晃,我心想,這老向真是多了,不能再繼續喝了。
我說,向叔,徐姨也是為你好,今天咱們喝得盡興,留點想頭,下次來我再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