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虎大手一擺，口齒不清地說，好孩子，好意我領了。隻是你的孝心，你端的酒，我要是不喝對不住你，我就不配姓“向”這個姓。酒品如人品，酒力是戰鬥力，向叔喝酒從不含糊！
我心裏感動，雖然酒話不能當真。我豪氣衝天地說，向叔你這麼說，我舍命陪君子，也來一杯。不過說定了，就這一杯了。杯中酒，喝完我走人。
滿滿三兩的杯子，我和向天虎一人一杯，沒有更多的言語。幹吧，早點結束，我也想回去睡大覺了。
幹了，一口就幹了，真他媽痛快。喝酒就是好，喝了就喝了，喝了就沒事了。不，我還有事。酒進了喉管，到了我的胃，旋即，我以五倍於超音速的速度飛向洗手間，久久埋首於抽水馬桶。
我不是來這裏喝水的，我的身體一部分與馬桶已融為一體，內裏的一部分逆流而上，汩汩流入馬桶，進入下水道，然後歸還大自然。
嘩嘩，嘩嘩，還好，很快的，出來一大部分。我早已是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手上沾的都是肚子裏未經消化的油膩。
我跪在馬桶旁，一隻手伸到喉結深處，摳我的嗓子，嗓子癢癢的，又出來一些，惡心死了。我快被自己惡心死了。我不能這麼自私，外麵還有一個人等著馬桶呢，這是我猜的。向天虎容器大，他又沒喝這麼多的水。其實他不需要。
我搖搖晃晃地出來，好受了一點。天在轉，地也在轉。我一屁股坐沙發上，眼光發愣，十指交錯，低著頭，我在想心事。我這個熊樣，我回得去嗎？
我聽見向天虎已經到了他的房間，嘴裏不幹不淨地叫罵，奶奶的熊，你搶什麼酒瓶？我還要喝，喝死了，你們過得更好。你不是盼著這一天嗎？你為什麼搶酒瓶子，徐春燕，我哪對不起你了，哪一點對不起你了，喝點酒你都要把這麼嚴實。你會節省是不是？就你能是不是？能得上天，你把門開開，我要出去。告訴你，我要出去！
接著，房門一陣劇烈的撞擊。我是有點醉了，可我的耳朵好使，我聽得真。徐春燕說，天虎，少說兩句。小時今天也喝得不少，沒人陪你喝了。要喝，明天我們娘兩在家陪你喝一天。你躺下來消停消停，我出去看看小時。
房門開了，先是徐春燕出來，接著向天虎踉踉蹌蹌地也跟著出來。徐春燕惱怒地一把將他推回去，隨手帶上了門，用鑰匙反鎖上。
徐春燕嘴裏喊著，向蕾，向蕾，你出來，看看小時怎麼樣了！
裏麵響起拖鞋嘰嘰嗒嗒的聲音。向蕾冷著臉一言不發出來，嘴裏說，煩死了，煩死了，誰讓你把時空喊過來喝酒了。家裏有一個酒暈子你還不嫌煩？
徐春燕說，我也不知道你爸今天放得這麼開啊，以前在家裏他多久喝成這樣？
向蕾過來拍拍我的肩說，喂，時空，要不要喝點水？
我眼神空洞，宛若僵屍，無力地點點頭。
向蕾還不錯，給我端來一杯水。我接過來放嘴裏試試，是溫水，正好入口。我不禁有些小感動，女孩子做事畢竟細化，想得周到。別人不經意間流露的一點點好，我都是記得的。
向蕾說，你能騎車回去嗎？
我知道我不能，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也許是男人都好麵子，我說，我能，你扶我下樓。
我不知道我強的什麼，下樓都還要別人攙扶的人，還想跨上自行車一路疾馳。我真的不要命了，我差點丟了命。
徐春燕說，向蕾，你送時空回去。打個車，別讓他騎車了。
向蕾滿臉不耐煩說，我最討厭這些酒鬼，不知天高地厚，拿酒當茶喝，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向蕾批了外套，穿上皮鞋。我搖搖晃晃起身穿上衣服，還沒忘了又是一大口，把茶杯裏水喝完，重重往茶幾上一擱，說，向蕾，走！
向蕾拿著手電，照著樓道。徐春燕把門一直打開，好讓屋子裏的燈光撒滿外麵，借我們一點光亮。到了三樓、二樓，手電就發揮作用了，我趔趔趄趄地跟在向蕾後麵，走不穩，不時扶一下樓梯或是牆壁，好保持後腳別踩空了。
到了外麵，灌了一脖子涼風。天空飄起了雪花，地上已經泛白了。
我摸到自行車，顫顫巍巍打開車鎖說，向蕾，回去吧，別讓你媽擔心。
向蕾說，我媽讓我打車送你回去。
我說，不用，我能行。
向蕾說，不行，我要聽家長的話。
我說，你幼兒園還沒畢業嗎？聽話，回去吧。
向蕾說，那你騎上蹬兩下，我看穩不穩？
我按照她的指示，爬上自行車。真的很奇怪，怎麼這麼容易就上去了。雖然腳步輕飄飄的，但是上去身形就穩當了，要知道剛才下樓我還晃晃悠悠。我使勁踩了兩下腳踏子，還好，車很穩，車龍頭沒有東扭西歪。也許是剛才的涼風給了我一絲清醒，這回稍微緩過來了。
我單手握把，騰出一隻手瀟灑地朝向蕾揮手說，向蕾，回吧。要不，你送我，我還要送你回來。
向蕾說，那你當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