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我得承認,我是喝得有點多了,但是這麼大的鐵籠子,我是看得分明的。鐵籠子裏是一條大狗,我看不清它的全貌,我隻能感覺它眼睛在黑夜裏閃耀著陰森的綠光,它像個藏身於暗處的隱身人一樣,不動聲色地注視著我。然後它發現我不是它的主人,而是個非法闖入它領地的陌生人,也許是鼻子嗅到了不同於主人的氣味,它開始瘋狂地扒著鐵柵欄,大聲地“嗷嗷”嘶叫起來。
夜色之中,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宛若來到了異度空間,這個場麵隻是在我的夢境之中曾出現,我扭頭想跑。
莫漢此時也跳進了平台,朝著大狗大聲地吆喝幾句,說,段長,你不要叫!段長乖,段長乖,不要叫!
見到狗的主人來了,我說,老莫,你的狗取啥名兒?
莫漢說,叫段長啊,你沒聽見我喊它嗎?
我說,你真會開玩笑,這狗名也能亂起?
莫漢說,以前的周段長你是不了解,職工都喊他“周扒皮”哩,他連狗都不如。盡拿著我們這些底層幹活的不當人,不僅工資長得少,加班費掐住了不發,還三天兩頭派這個檢查組、那個檢查組的到車上挑事兒,即使不違章,動作不標準,也給隨意往外掏票。一張紅票就是一兩百,我們這些下麵幹活的人都嚇怕了。
莫漢說,我們基層一線的乘務員,人微言輕,說話不頂用,向上反映了幾次也不管用,慢慢地就沒人反抗了。
我嘲笑他說,所以,你把家裏的狗叫“段長”,你是把領導不當人,比作“狗”啊,我要告密拿獎賞去!
莫漢說,這隻狗也跟了我有三年多了,本是大街上的流浪狗。那天我到館子吃飯,它風撲撲地從外麵跑進來,鑽到桌下就在我褲腿邊上轉悠,怎麼踢它也不走。
我看它餓得可憐,瘦得皮包骨頭,肚子扁得像道窄牆,身上的皮毛長的長、短的短,肩上一塊皮肉紅通通的,怕是被人拿磚頭打的。
我心裏難受,就跟老板多要了一盤子排骨和米飯,放在塑料袋裏讓他吃。那個店名字到現在我還記得清楚呢,叫“瑞方排骨店”,那個秘方排骨做得好,香、酥、爛,火候把握得好,大料放得多,醬香特別重,每個月我都要吃個幾次。
我在桌子上麵啃著排骨,它在下麵啃它的。啃著啃著,我的眼淚就流了出來,我想起了我的過去。我從小是沒有爸爸的人,兩歲的時候,我的父親就得了重病走了,從小是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的。
我記得有一年家裏沒錢,吃不上水餃。我快饞死了,就到菜市場上撿人家扔掉的魚。那魚死了好幾天了,臭烘烘的,往飯店都沒法送。你知道,加上大料氣味兒也藏不住的。老板沒辦法,隻好往垃圾桶裏扔。我不管不顧的,從垃圾桶扒拉了兩條臭魚提回家,非逼著我媽煮給我吃。
我肚子裏缺油水,一年到頭都沒吃過肉,過年還吃不上肉,我覺得都對不起自己的肚子。有句話叫做,臭魚爛蝦。我媽含著眼淚把臭魚剁了,放了很多的紅辣椒、尖椒和鹽在裏麵煮,好把臭味給掩蓋住。我吃的時候,我媽就坐一邊看著,眼淚不住地往下流,說對不起這個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