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念一想，其實自己也是這個體製的受害者。前輩把自己害了，自己找不著出氣的地方，把下一代又害了。冤冤相報，生生不息，報社，這個讓人愛、讓人恨的地方。
老汪指頭上的煙屁股在夜色中通紅通紅的，把指頭燙著了。
老汪和老周的調研令下在同一天。
一大早，汪漸國來到消耗掉他全部青春和大半個生命的報社新聞部，正式和大夥告別。
汪漸國的臉上一直呈現出孩童般討好的笑容，和他以前處於工作狀態下那張陰冷的驢臉形成了冰火兩重天。
同誌們埋頭幹著手裏的活，沒有人搭理他。對於一個失去權力的軀幹，哪怕和他說上一句話都是浪費生命。
機關每個月都有來來往往的人調進調出，此時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汪漸國還在這間辦公室。
緬懷過去也就意味著抗拒未來，任何關於老領導的話題都會被視為對新領導的抗拒。因為原記者部副主任聞剛獲得了提拔任命，即將來到這間辦公室就職新聞部的主要首長。
艾滋的人，發瘋的狗，卸任的官。還有什麼比這還讓人避之不及的。
汪漸國默默地收拾著抽屜裏的東西，其實昨晚他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隻是辦公室裏死一般難耐的沉寂，讓他不得不裝著還有很多事要做的樣子。他不是來懷念過去的，而是來整理未來的。其他人都一絲不苟地盯著電腦屏幕，忙著手頭的一攤活。汪漸國，成了此刻最多餘的那個人。
汪漸國張了幾次嘴，想和夥計們拉拉呱，但是好像沒有人願意答他的腔。
這幾箱子報紙和書籍太重了，對於一快60歲的老人，還要往樓道裏搬無疑是一種懲罰。
報社安排了一輛中巴車，把汪漸國和周平的東西一塊拉走。明天新主任就要使用這間辦公桌了。
汪漸國終於耐不住，對年輕的編輯嶽震說，小嶽，幫個忙，我這箱子太重，都是書啊雜誌一套的。
嶽震臉對著電腦，頭都沒有回過來，說，好的，我正忙著，一會忙完了過去，總編等著看報樣。
汪漸國沉默無語，他能說什麼。
其實辦公桌裏早已沒什麼重要的東西了，他隻是枯坐在那兒，點燃了一支煙。
隔壁專刊部辦公室熱鬧異常。周平雖然平時和記者部因為稿子的問題處得不太愉快，但是本部們的夥計和他卻是親熱無比。周平家底厚，兒子有出息，在報社從來不爭功奪利，一心撲在工作上，手裏的活幹也得很漂亮。因為文人相輕的緣故，大家嘴上不說，心裏對他的業務卻是很服氣。
此時，老周要走了，大家還真是舍不得，大夥紛紛放下手頭的活，圍著他問寒問暖的。辦公室不時傳來老周大嗓門“好”“好”的應答和爽朗的笑聲。
看老周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夥一起幫忙，爭搶著抬的抬，扛的扛，搬的搬，提的提，浩浩蕩蕩殺向了樓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