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秘密組織的成員互相隻傳遞著一句話:“一人為大家!
大家為一人!”意思是說:休息時開會。
會議開始了。我覺得我們秘密組織的會,從來沒有開得像今天這樣讓人激動。
我像書記一樣的宣讀報告,我覺得我們就像曆史小說中描繪的那樣像在地道中的羅馬天主教徒或燒炭黨人。
可想而知,我的日記,誰也不會缺席。因為巴羅佐被叫到校長辦公室去後,他的反常神情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全體成員都焦急地想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變成了這樣。
像往常一樣,我們都聚集在院子的角落裏。大家都很謹慎,注意不讓校長老婆看見。校長老婆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多疑,特別是目光總是盯著我,好像馬上又要出什麼事一樣。
好在她並沒有懷疑皮埃帕奧羅的聲音是我發的,要不,她非要弄死我不可。這件事使我相當害怕,因為我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的。
當我們聚攏到一塊時,麵色蒼白得讓人害怕的巴羅佐歎了口氣,以陰沉沉的口氣說:
“我擔任主席……這是最後一次了……”
聽到這話,大家都不吭聲,麵麵相覷,顯得非常詫異。因為巴羅佐是受到大家尊敬的,他勇敢、能幹,性格又非常豪爽,總之,他是我們秘密組織最理想的主席。
沉默了一段時間,巴羅佐用更低沉的調子繼續說:
“是的,我的朋友們,從現在起,我將辭掉我們組織最高榮譽主席的職務……情況是嚴重的,非常嚴重。請大家尊重我的願望,讓我辭職;如果我不辭職的話,我將是一個叛徒……雖然叛徒我是永遠不會當的!對於我,你們什麼都可以說,但是絕不應該讓我繼續擔任這個我不稱職的職務,哪怕是一天……”
這時,脾氣可以說是很溫和的米蓋羅基,突然變得像英雄似的,激動地、粗暴地打斷了巴羅佐的話:
“不稱職?誰能說你不配同我們在一起……誰能說你不配當我們組織的主席?”
“不能這樣說!”我們大家齊聲附和。
但是,巴羅佐搖了搖頭,說:
“我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而不配當……我的良心也沒有責備我做了什麼對不起秘密組織和損害它的榮譽的事……”
說到這,巴羅佐把一隻手撫著心口,顯得非常痛苦。
“我什麼也不能告訴你們!”前主席說,“如果你們還對我有點兒感情的話就不要再問我。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都不要再問我為什麼放棄主席的職務。你們隻需知道,從現在起,我不可能再幫助你們或鼓勵你們去反對寄讀學校的校長……你們應該清楚地知道,我的主席是不能當的,我的處境很壞,我的決定也是不會改變的。”
大家又是麵麵相覷,有人在低聲交換意見。我知道,巴羅佐的話對大家來說是難以理解的,他的辭職也是不會被大家接受的。
巴羅佐也清楚這一點,但是他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這時,我忍不住了,我想起昨晚從寄讀學校創始人畫像上挖的洞裏看到和聽到的,便非常激動地叫了起來:
“不!你不能辭職!”
“誰能阻止我?”自尊心很強的巴羅佐說,“誰能禁止我走這條我良心讓我走的路?”
“是哪一種良心?是什麼樣的路?”我接著說,“把你弄成這種地步,正是傑特魯苔夫人他們險惡的用心。”
“一人為大家,大家為一人”秘密組織的夥伴們,對我講的這番話感到很意外。我認為有必要把昨晚在校長接待室裏發生的情況馬上告訴大家。
我的日記,我不知道,大家在聽到我講到“沒有什麼重大原因迫使巴羅佐辭職的話”是否滿意,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校長他們絕不是因為憐憫巴羅佐才把他帶到寄讀學校來的,而是利用這件事,想從我們身上撈到好處。
秘密組織成員最感興趣的是我講校長老婆用撣子打校長,校長的假發脫落的事。因為沒有人會想到,這個軍人氣概十足的校長,會被他老婆虐待到這種地步;更沒有想到是假發才助長了他軍人的威儀。
不過,巴羅佐還是那麼神情恍惚,好像在思索著什麼。看來,當他知道自己在寄讀學校的地位同別人不一樣時,我的解釋並不能使他從可怕的失望中得到安慰。
最後,盡管我們堅持不同意他嚴肅的決定,他還是總結說:
“讓我自由吧,我的朋友們!因為我遲早要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們現在是不會理解的。我不能再留在你們的組織裏了。一種不安的感覺侵襲著我。我需要冷靜,需要恢複一下。”
他說這些話時的口氣是那樣的堅決,以至誰也沒敢再開口。大家決定盡快再開一次會,另選一位新主席,因為馬上選,時間已經太遲,要是有誰來找我們,可就麻煩了。
當我們彼此握手,相互說著“一人為大家,大家為一人”時,馬烏裏齊奧·德·布台對我說:“嚴重的事情正在等待著我們。”
不知道德·布台預料得是否對?我心裏也預感到有什麼禍事將要臨頭。
又是一件轟動的新聞!
昨天晚上,我從我的“觀察哨”裏,發現校長、校長老婆和廚子神魂不定……
事情是這樣的!當我像往常一樣把眼睛貼在洞上時,看到他們三個圍在一張桌子上。廚子說:
“來了,他現在來了!”
應該來的是我們寄讀學校創始人、有功的皮埃帕奧羅教授的亡靈。在他受尊敬的肖像後麵,我正在監視這些招魂者……我不用費多大勁就知道了他們招魂的原因和目的。
顯然,那天晚上,斯塔尼斯拉奧先生和傑特魯苔夫人聽見從肖像上發出的聲音後,非常害怕。他們為在寄讀學校創始人像前大吵大鬧而後悔,也許是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攪得他們心神不定,所以他們到這兒來招尊敬的亡魂,以乞求寬恕和幫助。
“現在來了!就是他!”廚子又說了一遍。
好像是桌子被搖晃了一下。
“我現在可以同我叔叔的亡魂說話嗎?”校長老婆問廚子。她死盯著桌麵,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就像夜裏的兩個小光點。
隻聽得桌子又吱嘎了幾下,廚子肯定地說:
“正是他。”
“問問他,是不是昨天晚上也是他?”傑特魯苔小聲說。
廚子用命令的口氣說:“回答我!昨天晚上是你上這兒來了?”
桌子不知怎的又吱嘎了幾下,三個招魂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東張張,西望望,然後又坐了下來。
“是的,”廚子說,“昨天晚上正是他。”
斯塔尼斯拉奧先生和傑特魯苔夫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似乎在說:
“昨天晚上我們鬧得太不像話了。”
接著,斯塔尼斯拉奧先生對廚子說:
“問問他,我可以跟他說話嗎?”
但是傑特魯苔夫人瞪了他一下,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不行!同皮埃帕奧羅·皮埃帕奧利講話的隻有我,我是他的侄女,而你,他起初連認都不認識你!明白嗎?”
她轉身對廚子說;“問問他,是否願意同我說話?”
廚子振作了一下,眼睛盯著桌麵看了一會兒,又問了一次。
“他說不願意。”廚子說。
傑特魯苔夫人顯得很沮喪,但斯塔尼斯拉奧卻對他嚴厲的太太的失敗高興得忘乎所以,輕鬆地舒了一口氣,像孩子一樣興奮地說:
“你看到了吧!”
他從來沒有對傑特魯苔夫人用這樣的口氣說過話。
傑特魯苔夫人勃然大怒,像往常一樣,對著校長罵道:
“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傑特魯苔!”校長慌忙輕聲地對她說:“請你不要這樣……廚子在這兒不說,至少不能當著皮埃帕奧羅·皮埃帕奧利的麵這樣!”
這個可憐蟲溫柔的抗議使我動了憐憫之心,我想幫他報複一下他蠻橫的老婆。因此,我故意用嘶啞而帶著責備的口氣哼了一聲。
三個招魂者立刻看著畫像,臉色蒼白,嚇得發抖。
房間裏安靜了好一會兒。
第一個醒悟過來的是廚子,他的兩隻紅眼睛直盯著我,說:
“你,皮埃帕奧利的魂還在這兒嗎?回答我。”
我輕聲地噓著:“是是是……”
廚子繼續問:“你願意直接同我們說話嗎?”
這時我有了個主意。便模仿剛才跟他們說話的聲調說:
“星期三半夜!”
三個人被這莊嚴的回答感動了。廚子小聲地說:
“看來,他這兩天晚上都不想說話,而要等到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