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亂中自有靜(1 / 2)

靜善一眼看去,政和殿正門外的空地上烏泱泱地圍著三四層的宮女太監,正手忙腳亂地鬧鬧成一團。一旁的馮益見此情形,不等吩咐忙招呼身後的小太監上前把人群散開。

那人群裏本已有大半瞧見了靜善,這會兒又看她宮裏的人上前便也樂得省事,齊刷刷地跪在地上靜候她吩咐。

“糊塗東西!”靜善三步並兩步地趕了上前,一把抱起已是人事不省的瑞陽,衝著跪在地上的宮女斥道:“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些!快去傳禦醫啊!”她又指著仍在地上跪著的張貴妃,卻也正眼都不看她,隻朝斂容道:“你也是個木頭!還不把貴妃娘娘扶起來!多大的人了,做事還是這麼不周全!”

斂容心知她這話大半都是說給張貴妃聽的,也沒太計較,附身就要去扶張貴妃起來,沒想到卻被硬生生地甩開。

“公主好意,文茵心領了。”張貴妃蒼白的臉上不見一絲波瀾,她抿了抿幹裂的嘴唇,聲弱如遊絲,卻沒有一字模糊,“可今日之事,文茵已是鐵了心了。皇上一刻不應,文茵便一刻不起!”她含著淚匆匆向靜善懷中瞥了一眼,“瑞陽,就先勞煩長公主照拂了。”

靜善鐵青著臉,似沒聽到般。大門外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了幾個小丫頭,沒到跟前兒呢就喊著回道:“禦醫說話就來了,公主先進殿吧!”

靜善聽了忙抱著瑞陽進了配殿,一邊吩咐要冷巾帕,一邊著人去準備綠豆水。趁著禦醫沒來的空兒,親自給瑞陽冷敷了三次。待禦醫來了,又幫著給灌了解暑藥下去,直等到瑞陽回過勁兒來,才留下人看著,自己去了書房回稟。

——————————————

“知道了。”

靜善震驚地看著趙構心不在焉地聽自己說完瑞陽的情形又低頭繼續看手裏的兵書,一時竟不知所措。

空蕩蕩的書房充斥著檀香的氣息。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氣,期盼著能找回些許蒲團上靜修的心境。

“皇兄一向偏寵和恩殿,對瑞陽更是視若珍寶,今日怎麼恨得下心不聞不問呢?”靜善仍舊在平日裏坐的地方坐下,似是漫不經心地扯著些閑話。

趙構剛拿起的筆猛得停在了半路。他抬起頭來,滿臉的疲憊與慍怒驚得靜善不敢再多問一句。

“朕隻後悔沒有早下這個狠心!”他啪的一下將筆拍在紫檀案麵上,脆生生尖利利的響聲像把匕首撕開了混沌的沉默。“堂堂貴妃!披頭散發地跪在政和殿門外公然抗旨,還以親生骨肉的安危相脅!她平日不恭不敬也就罷了,可今日之事,足見是連為人母之道都不通!此等賤妾,留她何用!”

“皇兄息怒。”靜善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震怒,忙起身到他身邊輕撫著脊背安慰著。

楊秀在屋外麵聽到聲響,擔心是靜善觸了黴頭也忙進了屋來。靜善見她來了,略點了下頭便繼續緩聲勸道:“貴妃侍奉皇兄多年都沒有什麼大差錯。今日之事不過是一時又急又懼才孤注一擲,說到底還不是護女心切?怎麼能說不通為母之道呢?可見皇兄也是氣糊塗了……”

“公主趁早還是別勸了。他現在正在氣頭上呢。剛我不過說了他幾句,就虎著臉讓我帶下人都出去。”楊秀不快地坐在了靜善剛坐著的靠椅上,對著靜善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公主還是讓這對鴛鴦自己鬥去吧。”

這番話像炒豆般劈裏啪啦地迎麵打過來,聽得靜善心裏一陣打鼓。楊秀在政和殿的地位滿宮裏無人不知,可像這般肆無忌憚地當著趙構的麵說出這些話,仍是讓旁邊人看得雲裏霧裏。她定了定神兒,笑著道:“要是連秀姐姐都勸不動,那環兒也真是不必白費功夫了。隻是……真要苦了貴妃娘娘了,外麵的毒日頭都快把地磚烤紅了,更別說人了。隻站一站就能褪層皮,更何況娘娘都跪了好幾個時辰了。”

靜善看著趙構不自覺地向窗外飛速瞄了一眼,不動聲色地繼續道:“到底是多年的情誼,皇兄不為別的就是看在瑞陽的分上,也要心疼心疼娘娘啊。”

“你剛說、瑞陽醒了?”

“咳,醒是醒了,可那小臉兒還是蒼白的。好不容易灌下去的解暑藥也吐了大半……環兒在那裏實在看得心疼才走開了。”

趙構的眉心微微動了動,啞著嗓子低聲向靜善道了句辛苦,便仍沉著臉一言不發。

“行了。”靜善正不知道怎麼辦,忽聽楊秀道:“這脾氣也發得差不多了,該想想怎麼收場了!心不心疼地有什麼要緊,要緊地皇家的體統!你想懲想罰的也要先廢了她再說,可眼下她還是大宋的貴妃娘娘,與你更是榮辱一體的!非要平白為了她惹一身非議才知道後悔!”

一番話像是往一灘死水裏投了塊兒巨石,趙構隻覺得熱血忽得往頭上湧去,本是陰鬱蒼白的麵頰被她激得泛出了血色,到像是重活了過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