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聽這兩人老人話裏的意思,對寧武軍頗為同情,就湊上前去,搭訕道:“大爺,我感覺有些奇怪,別人家辦喪事,都有人前後忙活著,怎麼他家沒人幫忙啊?”
兩個老人回著看了陸良一眼,見他是個生麵孔,扭轉身子不說話了。
陸良笑了笑,換了個方向,又轉到二人麵前,遞上了兩支煙,說:“我是寧武軍的朋友,聽說他家裏有人去世,就趕過來幫忙,剛到。”
帶著他過來的那個老人接過煙,點上,夾著煙的手比劃著:“能幫助武軍的人,都是些外人了,村裏人是沒人敢來幫他了。”
陸良追問了一句:“他沒有本家人麼?”
老人四下裏看了看,不說話,低頭就往外走,陸良悄悄地跟了上去。
四周的人都在看著屋子裏的動靜,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一直走了沒人的地方,老人站住了,陸良也跟著停了下來。
老人抽了一口煙,歎了口氣,說:“難為你了,一看你就是個重情義的人,不然不會趟這渾水的。”
陸良笑了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老人說:“我們這個村子叫楊家堡,姓楊的,是這裏的大姓,村子裏一半的人都是姓楊的。武軍家呢,是個外來戶,是解放前逃荒逃來的。以前楊家的祖上,也是好人,看他們一家不容易,就均了些地給他們。武軍他爹的爺爺,跟那時候楊家的族長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關係好,磕了頭,拜了把子。”
說著,他把身子往路邊挪了挪,指了指村子邊,說:“你看到那棵老柏樹了沒有?那是他倆一起種下的。”
陸良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村子邊上有條河,繞著楊家堡流了過去,河邊上果然立著一棵柏樹,雖然距離有些遠,但依然可以看到它蒼勁的身子,扭了兩個彎,向空中伸展去,約摸十來米高,大概有一個成人環抱粗細。上麵葳蕤蓊鬱,冠蓋一般伸出一大片的枝葉。在寧海這一帶,柏樹這個物種,由於其四季常青、樹齡久長,加之不沾蚊蟲,多植於墓地,取其蔭庇後世之意。
果然,這棵老柏樹下麵,是一大片墳地。由於時間新舊不同,這些墳頭大小不一。
老人接著說:“後來兩位老人相繼去世,後輩們便把他們葬在一起,好讓他們在那邊繼續倆人的情義。再後來,武軍爺爺他們那一輩,死了的也都跟著埋在了一起。楊家的先人,順著自家的墳頭往西埋,寧家的往東,一家一邊。”
陸良有些不解,問:“挺好啊,說明咱們這裏人重情義,也是拿先人的事來教育後人。”
老人搖了搖頭,說:“以前的人是好啊,凡事義為先,一切情為重。倆老人關係那叫一個好,58年鬧饑荒,倆人一塊饃饃分著吃,一碗粥分著喝,要不然也不會死了埋一起啊。”
陸良不說話,聽他講。
“可惜後來人就不懂事了,糊塗啊。”一臉的悲憤。
“後來怎麼了?”
“就在頭兩年,楊家出了個人在外邊當兵,後來幹上了團長,轉業到咱們縣上幹了個副縣長,把他們家的這些子子孫孫,好幾十號人都安排轉了非,吃上了公家飯。後來就有人說是他們家祖墳的風水好,要不然,方圓幾十裏,怎麼就他家出了大官。”
這事陸良理解,當地人家庭觀念強,一旦有人得了勢,一般都會提攜家裏的人,一是顯得自己有本事,二是如果當官不給家裏人辦事,會遭鄙視。
陸良往那片墓地又望了望,果然,這片地靠著水不說,還處在一塊地勢相對較高的地方。整個楊家堡是一馬平川的平地,唯有這塊地方,高出了那麼一點點。陸良雖然不懂風水,但還是感覺這塊地是個好在所在。
此時,陸良心裏大致明白了問題之所在。
果然,老人開始說到了關鍵地方:“武軍這一家家運就不怎麼好,家裏沒出什麼有出息的人不說,人丁還一年比一年少。到了他這一輩,隻剩下他們叔兄弟三個了。楊家人怕自己家的風水被破壞,早就撂下話來,以後寧家的人死了,不能那塊墳地裏埋。這不,輪到了武軍他爹,楊家人就不讓埋了。你說武軍他爹死了不埋在他爺爺身邊,那他爺爺不成了孤魂野鬼了。沒人性啊,擱誰誰也不幹啊。楊家就是仗著人多,上麵又有人,欺負人。別的人想管不敢管啊,武軍這孩子呢,從小就倔,非要往裏埋。這不,腰裏別了把斧子,到了下葬那天,說是誰擋跟誰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