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海洋（2）
起*號在淩晨五點響起，堅決、催促，還有軍隊似的命令。號手的那口氣從*臆之間迸發，從唇間衝出，再穿過細長而冰涼的銅管，不可阻擋的從那個喇叭口磅礴而出，就具有了一種帶有金屬味道的指令；那個指令會從崇文門小學那些高高的大樹的枝椏間穿過，努力**緊閉的教室門窗，響徹在那些沒有開燈的天花板下，再鑽進那些躺在鋪著厚厚的稻草和被褥之間的紅衛兵小將的耳朵裏，就有了一個準確無誤的命令：
--“緊急集合！“
先是一個蓬頭垢麵的睜眼，他就從睡意朦朧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再就是伸出兩隻手在胡亂*索著衣服：他得在最短的時間把一件母親親手織的紅藍相間的毛線衣、一件不能適應北方冬天嚴寒的薄棉襖、一件草綠色的士兵服和一條還有些厚度的棉褲套在他那剛剛鑽出暖和的被窩、隻穿了一套絨衣絨褲的身上。大大的教室裏睡了十幾個和他一樣的青年學生，不知是誰打開了電燈開關，一張張還帶著稚氣的麵孔就出現在日光燈白亮的光線裏，有人在問著：
--“會是今天嗎？“
從8月18日在“慶祝無產階級*****群眾大會“開始，偉大領袖已經七次接見和檢閱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串聯師生，極大地提升了絕對權威的地位，也提升了紅衛兵對紅司令的滿腔熱情，可是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湧向祖國的首都，就有越來越多的關於中央**小組決定停止串聯、偉大領袖停止檢閱的傳聞不翼而飛，那些因為守在京城，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還沒能見到紅太陽的尊榮的學生就越來越感到擔心，就在那個教室裏的年輕人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著衣服的時候，有人用一句話回答了剛才的疑問：
--“廢話！不去見***，犯得著天還不亮就又一次吹起*號嗎？“
抽煙是提神，喝咖啡也是提神，可是一句話就可以提神的很少見到過。可是在一九六六年十一月那個清晨，被起*號叫醒的學生們卻顯得十分興奮：因為昨天已經走到距離***廣場咫尺之遙的東交民巷與偉大領袖失之交臂，無緣見上一麵，而這個在第二天清晨突如其來的喜訊一下子就振奮了所有人的精神，可是有人還是表示了懷疑：
--“昨天***累了一整天，今天有可能還接見嗎？“
這話說得也是，從“八一八“到8月31日，從9月15日到10月1日，從10月18日到11月3日，加上昨天的11月10日的第七次接見，每一次在時間上都有所間歇；再說，想想自己昨天的表現，一聽說偉大領袖離開了***城樓，所有的人一下子就全都似乎散了架，又饑又餓又渴，回來的路上還有人曾經打趣地自嘲過這是一幫“刮（國）民黨“被解放軍打敗的隊伍。再說，領袖也是人，五六個小時站下來難道不累嗎？有人斬釘截鐵的表示反對：
--“我們算什麼？偉大領袖是全世界的天才！“
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人知道幾個月以後，那位副統帥就在《***語錄（再版前言）》中把偉大領袖說成是天才；多年以後，在廬山的那座大禮堂裏曾經也有人說過類似的話；可是在那間為了取暖鋪滿了稻草的教室裏，每個人都相信那個人所說的話，偉大領袖在那些年輕的紅衛兵的心目中就是神、就是至高無上的象征。等到幾百人緊急集合在學校那個用煤渣鋪成的操場上集合以後，那個解放軍指導員親自向大家證實了那個消息：
--“今天我們一定能接受檢閱！“
很多年之後，那些解密的曆史資料表明，為了更多地接見紅衛兵，第二次檢閱采用了閱兵式，這種受眾行動的方式比在***靜坐的方式要多接見兩到三倍的群眾；可是組織方很快就發現，費了好大的勁，無論怎麼動員，那些參加群眾**的隊伍就是停留在***城樓下不走，這也不難理解，誰都想多看看***，時間也從預計的兩個小時延長到四個多小時；於是以後就采取受閱的紅衛兵就地、偉大領袖和領導乘車檢閱的方式，而連續兩天接見這是出於偉大領袖自己的決定。所以才會唱：
--“太陽最紅，***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