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江而上(下)
推開某個人的大腿,把自己的一條腿解放出來,你能清晰地感覺到血液愉快的從被壓得麻木的腿上通過,所有的感覺都在恢複;然後再左推右拉,給自己清理了一個空間,讓你能從那些橫七豎八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緊緊的、睡得香香的、鼾聲一片的人海中突圍出來,站起身,跺跺腳,從人堆裏深一腳淺一腳的小心翼翼走過,有些跳芭蕾的感覺,好在船行的平穩,沒什麼搖搖晃晃,也沒發生什麼意外。
順著扶梯從駁船的底艙上到甲板上,船行進的速度不快,可北風呼嘯,冬夜的寒氣逼人,你不得不飛快的扣上了最上麵的一顆扣子,緊緊的裹緊了身上的那件略顯單薄的棉衣,豎起了不高的衣領,縮起了不大的頭,把雙手都**衣袋裏保溫,繞過了放在甲板上的幾口大大的木箱,一邁步,你就從駁船到了拖輪上。已經在這條船上待了快一天**,早就熟悉了船上的規矩,一般的時候,尤其是白天,那些有些粗魯、也有些野蠻的水手不允許紅衛兵登上拖輪,因為那些年輕人把駁船上的廁所糟蹋的隻能踮著腳進去,而且臭氣熏天;而那些紅衛兵一旦發起脾氣也不是好惹的,所以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如果到了晚上,大多數人都睡了,偶爾有幾個人溜到拖輪上方便一下,看看風景,那些船員也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隻是駕駛室和機艙不準隨意進出。他們不知道駁船上的紅衛兵中間不僅有學航運的,也有學駕駛的,還有些機械的,所以根本不把駕船看在眼裏,還放言說,如果惹火了他們就強行接管。你就嚇出了一身冷汗,想到自己正是歸心似箭,為了早日回家,才放棄兩天後的江漢客輪而登上這拖駁船的,不過,萬幸的是那些人不過就是說說而已,沒有采取行動,你就想起了那幾個“北京聯動“的話:“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顯得很奇妙:有些人天天見麵,或者青梅竹馬、或者同窗共讀,可就是產生不了感情,或者還會形同路人,可是也有些人,不過就是偶爾一個機會結識了,在不多的接觸中熟悉了,也就是共同經曆了一些事情就成了朋友。你和那幾個半路認識的紅衛兵就是這樣,雖然心裏都明白,這樣的經曆不過就是人生長河中的一朵浪花,更況且一旦分別就也許永無重逢之日,可也許正因為在共同經曆的那段日子裏,發生了一些難忘的事,感覺到了彼此的情誼,所以才會在最後分手的時候依依不舍,那是一種很純潔的友誼。
你就帶著那些人的友誼溯江而上,向屬於自己的那座城市一點點靠近。其實,和這次經過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城市相比,你所在的那座城市或者沒那麼有名、也沒那麼現代;或者沒那麼多的景觀,也沒那麼好的交通;或者沒那麼悠久的人文曆史,也沒有那麼豐富的都市故事,可你就是喜歡那座位於西陵峽口的那座小城,喜歡那座城市冬日的潮冷、夏日的悶熱,喜歡那座城市有些土氣的口音、有些鄉裏鄉氣的飲食、有些別具風格的民俗,也喜歡那些清晨的教室裏總能傳出的朗朗讀書聲,雨霧編織的黃昏時分,小街小巷裏總是顯現出的那幅**的圖畫。
你就帶著自己越來越顯得強烈的思念溯江而上,向屬於自己的那個家一點點靠近。父親還是那麼忙得不見人影,母親還是習慣於工作第一,唯一的**也有自己的小夥伴,在人委宿舍的那些青磚青瓦的四層建築和那些長滿小樹苗的苗圃之間嬉戲。不過你還是喜歡那個溫暖的家。每一個遊子對於家的感覺不同,或者是一種依靠,或者是一種寄托;或者是一台提款機,或者是一個避難所;或者和你心裏的家一樣,僅僅就是一個屬於自己的家而已。
所以你在離開家的日子裏,會在冬日的陽光裏微笑著遙望家的方向,也會去在充滿惆悵的冷雨中想念家的溫暖;你在經過一些城市的日子裏,會在**的暖風中懷想家給自己帶來的繾綣,也會在寒氣逼人的夜色中,期待家中那麼鬆軟、那麼充滿陽光氣息的被窩能走進自己的夢鄉;所以你才會謝絕他人的邀請,毅然決然的踏上回家的路,你才會迫不及待的棲身在駁船的底艙,也要早日回到自己的家中。
溯江而上其實也是一種幸福,這就是你的態度。
(備注:這也許是我唯一的一部用第二人稱寫的作品,寫的不太好,在謄正的時候進行了不少刪節,也是想寫得更簡單一些。2015年5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