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月湖堤畔(4)(1 / 1)

月湖堤畔(4)

關於死的念頭其實很早就開始萌發:當在總醫院的特護病房裏習慣性的用手去拉電線開關的引線意外的落空,當夢中依然能和以前一樣生龍活虎的做任何事情,醒來卻隻看見光禿禿的殘肢,真切的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殘疾人的時候就已經萬念俱灰了。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夏日的武漢即便是到了夜晚也依然熱浪滾滾,可我的心裏就像冰窟似的。

當我們看清了生命的本質的時候,當我們已經無心眷戀一切情感的時候,當殘酷的現實將自己從夢幻中喚醒,當一個人連起碼的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未來的所有因素都阻斷了自己僅存的一線希望的時候,當一個人無法維護起碼的尊嚴、當自己成為家庭的累贅的時候,是不是就應該讓自己回歸到另一個世界中去?佛教中的“塵歸塵,土歸土“也就是這個意思。

那年盛夏**時期,我經曆了一次可怕的蛻變。開始的時候是身上的痱子爆裂,癩蛤蟆似的皮膚就有了些斑斑白點,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慢慢的居然轉化成全身脫皮,隨便輕輕一搓,那些皮膚粉屑就會像雪片飛舞,當然不會有雪花那樣純潔,那樣富有詩意,而是很肮髒、很惡心的,在*上鋪著的涼席上集成一個小小的、可怕的殘骸的粉堆,連自己都開始討厭自己。

死是一種態度。當一個人因為某種原因導致壓力過大的時候,會產生對親情、友情、愛情全都失去興趣;因為某種因素導致對人生最起碼的自尊都不能進行維持的時候,那種人麵、情麵、場麵對於他而言,就成了一個難以承受的負擔;尤其是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對整個家庭是一種拖累,所有人都對他失去信心的時候,死就是一種必然選擇的態度了。

想起了某一年的某個冬夜,晚上八點,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傳來了偉大領袖發表的最新指示,幾乎所有的人都戴上像章、拿著語錄,離家而出,去各自所屬的機關單位、工廠企業、學校居委會,參加集會**。坐在家中就可以聽見不遠處的解放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聲鼎沸。止不住好奇,也耐不住寂寞,就委托同樓住的鄰居的兩個小孩將我的兩個衣袖塞到上衣口袋裏,興致勃勃的走街串巷到那個最熱鬧的地方去看熱鬧。那種因為眾人的熱鬧而更加襯托出的個人的孤獨就油然而生,就一個人灰溜溜的原路返回,開始意識到寂寞也是一種很好的氛圍。

死是一種解脫。社會總認為選擇自殺的人是一種懦夫、膽小鬼的行為,其實不然,與其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活著,倒不如保持自尊的早點結束自己的生命;與其選擇對自己的命運妥協,倒不如瀟灑的和命運說拜拜。如果一個人連心都死了,生活失去了意義,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任何值得牽掛的,死何償不是一種最好的解脫,人本來就是無牽無掛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能夠無牽無掛的離開這個世界,是不是也是一種解脫呢?

壓倒我的最後一根稻草其實是假肢廠的那個國字臉、大高個的劉福全工人師傅對我說的一段話:“安裝假肢的目的是為了方便使用,尤其對你來說,迫切需要的是解決生活自理的問題,可是上肢和下肢不同,手和腳的靈敏度和所起的作用也不同,人類在這方麵的科研還沒有什麼進展,事實上也難以辦到。據說德國正在研製電動手,用電腦*作,和人的大腦的神經連接,來模仿正常人的一些動作,可惜,那還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

死是一種超越。年紀輕輕的我就已經飽嚐了命運的挫折、人生的痛苦,如果將生命延續下去,將要麵對的不僅僅是乏味的生活、空白的情感、路人的白眼,還有遠遠超過自身極限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還有人生際遇的錯過、美好理想的破滅、挫折生活的心碎,不可能給自己“再來一回“的機會,再說,血肉之軀怎麼能逃出宿命的主宰?在因果中沉浮,在報應中成長,拋棄塵世的一副臭皮囊,去充滿美麗的另一個世界,也許唯有死才是永恒的,它就如同雨後天空的一道彩虹,綻放出獨特和與眾不同的光彩和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