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冥夜一身狼狽,卻笑得瀲灩無雙地站在薑子逸麵前的時候,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冥夜變了,不是外貌而是氣質。那一雙本來清湛如水卻閃爍著軟弱怯懦的眸子,一下子變得深邃迷人,仿佛蘊含著一灣深潭,讓人看不清楚;女子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唇邊掛著的笑意是那樣駭人,她分明是笑著的,可是卻泛著地獄的氣息,那麼滄桑,那麼悲涼,那麼絕望。
他不知道短短的幾天內發生過了什麼讓女子的變化如此之大,可是他深切地體會到了——女子確確實實變了。
巫族的祭祀大典如期舉行,當冥夜長身玉立在擂台上的時候她不再是被動地等待接受別人的挑戰,而是要主動挑戰別人。
但是她挑戰的不是一般的巫族子民,而是巫族的族長巫亙——巫族的最頂端,在整個巫族相當於神的存在。
舉眾嘩然,紛紛斥罵著她的不自量力。然而她卻笑得張揚邪肆,那一身風華,驚世駭俗。
她翩然起身,輕輕落在那高台之上,對上了巫亙幽深不見底的黑眸,帶著挑戰者無懼無畏的姿態,輕啟朱唇,吐出的字眼卻是極盡挑釁:“怎麼,我們巫族最偉大的巫師,整個巫族神邸一般的存在,你是……不敢嗎?”
巫亙沒有說話,好似平靜無波的樣子,隻是那幽深的瞳孔閃了閃。女子的變化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料想了無數種結果,唯獨沒有想到女子會以這種方式對他發難。
“怎麼樣,巫族長,應還是不應?”那個女子飄然回到台上,似笑非笑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一如當初他就是這樣給著女子沒有選擇的選擇。
“賤人,你有什麼資格挑戰我們的族長?給我滾下去,你是巫族的背叛者,這個上天的走狗!滾下去……”一個男子在台下叫囂著,言辭之間的氣憤與鄙夷仙兒易見。
隻是男子不知道,在巫亙看來整個巫族最有資格對他發起挑戰的正是眼前的這個女子。
他還記得,當初神女千羽試圖逃跑的那個雨夜裏,就是她——小小的不到三歲的女娃,抓著一把相比於她的身形都有些大地不協調的匕首來攔他的路。那個時候他心中的震驚……又何止是震驚那麼簡單啊!
當他在小女孩的身上看到了簡直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時——那不是來自於神力的強大,單單的隻是她那堅韌的內心。
他怕了,是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了。
可是當千羽在火海中被一點點吞噬掉之後的一段時間,小女孩卻突然失了憶一樣,將那個女子以及與她有關的事情都忘得一幹二淨了。他也曾猜疑過,隻是三歲的女娃子確實沒有理由也沒有那個心計來裝傻充愣、瞞天過海。
那時候他在她的眼底看到的是深深的恐懼,她對於他的發自內心的恐懼。
於是他決定留下了她。
她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即便失了憶,她依然是驕傲的,依然是堅韌的。就是別人再是貶低、再是侮辱都沒有讓她的驕傲消失殆盡。
於是,他對她說:“記住了,你本來應該是最高貴最優越的巫族女兒,可是你卻背棄了巫族而選擇了做上天的走狗,那麼你就要接受巫族最嚴厲的懲罰,你這一生都逃脫不了巫族的詛咒,就是死也無法獲得解脫,隻會更加沉淪在罪惡的苦海……”
如他所願,她記得很牢,並且是十年如一日地貫徹著這個原則。
但是,他卻發現她依然是驕傲的。他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害怕她的那種驕傲,總感覺那種驕傲終有一日會促使著她反抗自己,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如何摧毀她的驕傲。
他踐行了十三年,她卻依然是驕傲的,隻是那種驕傲隱藏地更深了而已。
於是他又想起了一個法子,他想要占有她,以此來摧毀她最後的一點兒尊嚴。
可是,最終他還是沒有能夠如願。因為他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種深深的絕望,那種絕望攫著他的心髒,讓他害怕。
就是他再是肮髒、再是不堪,但是他是惜命的——他怕死。所以,他當時並沒有繼續。
正在巫亙陷入回憶的時候,突然,冥夜動了,誰也沒有看清她是怎麼動的。當人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叫囂地最厲害的男子的脖子已經握在了女子的手中。
那分明是五根修長細嫩的手指,可是卻擁有著讓人恐懼的力量。
隻見那個男子雙腳被提起離開了地麵,臉色已然鐵青,白眼珠子翻在外麵,是說不出的恐怖。
冥夜眼中泛著嗜血的快意,仿佛專為殺人而生。
這一刻台上台下悄然無聲,沒有一個人不為女子所散發出的冷寒的殺意所毛骨悚然的。然而就在人們以為那個男子必死無疑的時候,她卻突然鬆了手,微微一笑,好似天真無害的溫軟女子,輕柔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怎麼會殺你呢?”
沒有人敢相信這句話,因為他們在她的眼中分明看到的是她想要殺人,極想,極想。
每一個人都噤了聲,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觸怒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