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那會,村中那條路還是土路,雖說是土路,但是在我的印象裏卻一點也不粗糙,路麵就像打磨過一般光滑,天氣幹燥的時候,每一塊光滑的土塊間連接在一起就形成一條蜿蜒的路,路得兩旁種滿了高大的楊樹,不知道長了多久,樹頂的厚重的枝葉銜接在一起,每當風來的時候,頭頂的樹兒就隨風擺動起來,露出一片片的陽光斑,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它們是炎炎夏日裏最好的保護神,小的時候,每到夏天大家都不喜歡穿鞋子,喜歡赤著腳在這塊土地上奔跑戲耍。
到了三年級的時候,家裏邊新建了一個小學,我又從外婆家那邊轉回來繼續上學,小學建在路的那一頭,於是我們便每天早上七點起來,吃完早飯,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到路的那頭,下午再走回來。
夏天的時候,上課也很燥熱,一群群孩子都被教室中的溫度熱的沒心思學習,一到下課的時候蜂擁跑出去路上玩耍,因為那時候路上是沒有汽車的,所以老師也是允許孩子們去路上。女生一般就是丟沙包啦,毽子啦,跳皮筋之類的,男生一般喜歡玩玻璃球或打方片,我們那邊管它叫“打花牌”,製作也比較簡單,兩頁紙疊在一起,和風車還是有點相似的,按理說那時候不該有那麼多的紙,我們一般就是撕書本的前言和後序,那時候老師不會說,我們就覺得在上邊是個累贅,還不如撕來玩樂,如此便使我染成一個不好的習慣,即使到現在我還是養不成去看前言後序的習慣。
每天到下午五點左右,老師辦公室門前懸掛的一個鏽跡斑斑的鍾就會被敲響,因為學校也不大,所以鍾聲在校園中的每個角落遊蕩,催促著老師和孩子們回家吃飯去,校園內的老師們也是附近村子聘過來的,隻有校長是我們村的,按輩分我還要稱校長一聲三爺。
學生們和老師紛紛從教室出來,帶頭的學生身上扛著一麵小紅旗,旗子上印著xx小學和金黃色的五星,旗杆就是隨便從家裏找的一段打磨光滑的木棍。每個村子都會有一個紅旗手帶隊,從學校回到各自的村莊,所以當旗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你怎麼走,後邊的孩子就要怎麼走,這是當時感覺特別自豪的事情。
隊伍站好以後,三爺要說幾句話,到現在已經記不清是什麼了,應該是一些要回家看書啦之類的,說完後一揮手說回去吧,我們猶如蒙赦,帶著隊伍走回去。
每天上下學都要走著這條路,期間看到了讓我這輩子覺得最美的景色之一。或許是因為那時候還小,心比較容易滿足,但無論怎樣,從小到現在能與其媲美的景色也寥寥無幾,旅途中看見的景色要麼是壯闊,險峻,要麼玲瓏,秀麗,但是每個景色看過去很少再有多麼歡喜的心情了。
那是夏季,剛考完試,孩子們就放假了,我沿著這條路往回走,夕陽在往下落,落到樹幹的位置,頭頂的枝葉也把夕陽放進來,因為它們知道這個時候的太陽是溫和的。那個季節楊樹的絮飄落一地都是,白絨絨的積滿了這條路,房子上,草堆上,厚厚的一堆像落雪一般,腳踩下去的時候都會感到軟軟的,這個時候陽光把影子拉的很長,仿似長高了不少,我在想我什麼時候能長得和影子那般高就好了。
陽光落在腳下那片柔軟的楊樹花上,投過去的光芒在腳下鋪成一條光路,往前看去整條路都是金黃色的光芒,樹上的還在往下落,在半空中被陽光照得變成一個個發亮的光球,這些毛絨絨的小球像是滿載陽光,樹上那些沒下來的是還沒成熟麼?等到成熟的時候是不是也都會成為結滿了陽光的果實落下來,落到孩子的肩上,頭發上,讓孩子們把它帶回家收藏起來。我這麼想著,眼中填滿早已被這溫柔的景象填滿,就這樣帶著一身的陽光走了一路。
許多年後,村中在那條路上新修了柏油路,兩旁的那些老楊樹都被砍掉了,夏日的風吹起來的時候,迎麵都是帶著燥熱的瀝青氣味,再也沒有孩子喜歡在這炙腳的路上玩耍,而我也在異鄉,後來就沒見過屬於那個下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