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五歲的那年,師傅帶你上山療傷。
我們的初遇是那麼的漫不經心,又仿佛理所當然的水到渠成。
彼時,我是天真爛漫的的少女,豆蔻年華,閑來隻把青梅嗅,素手翻翻師傅的醫書。而你是江湖成名的大俠,一把劍舞出江湖的血腥和剛烈,那是我完全不認識的世界。
當你出現的時候,渾身是血,明明已經是氣若遊絲的身體,卻在看到我時,擺出一幅大俠的姿態,自命風流的吟著歪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叫人好生厭煩。
彼時,我還不懂愛,固執的認為,你是一個浮誇的人,你的殷勤隻是因我的容顏美妙,身姿妖嬈。彼時,我還不曾知曉,有種感覺叫一見鍾情,那是沒有理由的心潮搖曳。
山上的日子,簡單到讓人迷茫。而迷茫的人生總是讓人壓抑和胡思亂想。
我總是對你有些冷淡,不顧其盈盈的笑容下的真誠。
人總是這樣,在你擁有的時候,根本不及多想,總覺得他對你的好是理所應當的,直到失去後才恍悟,然而已經追不回往昔。當時隻道是尋常。
不是不知道你對我的好,可是,卻仍舊煩躁和冷淡。其實,偶爾午夜夢回,還是忍不住為白天對你的捉弄感到莞爾,彼時,我還不懂,其實我早已心動。
一直以為,日子會這樣過下去,山頂的煙火,在我們打鬧和捉弄的日子裏越飄越遠,直到消逝的不見一絲一縷。或許是你沒有那麼壞,亦或許是我已經漸漸習慣,對你的心思沒有初時的厭棄,隻是還是用對你冷語不斷來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
然而,人生是需要溫存懷柔的,一味的兵戎相見,世界就容易偏斜。
終於,你的傷好了,要離開了。離開之前,你問我,可曾願意與你一起下山。彼時的我,心跳如鹿撞,恍然不知所措,雖然,你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但那總是似笑非笑,痞氣十足,何曾如斯嚴肅鄭重的詢問。於是,我怕了,我隻能龜縮似的逃避你灼熱的目光。
我的畏懼終於涼透了你的心,有時候,詢問不需要回答,一個表情,一個眼神,就能壓倒所有。你苦笑著,既然流水無心,落花又何必執著。你轉身,滄桑的離開。
你的背影,讓我好難過,可是,少女的矜持讓我無法去解釋和挽留。彼時,我還不懂愛,不懂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會來。
生活本就是憂樂並存的,像季節有寒有暖,任何時代亦然。煩惱與生俱來,憂苦隨生而至。——高山亦需要流水來應和。
你離開後,我陷入了這種與生俱來的憂苦之中,彼時,我還不知道,這叫做相思。
思念是青色的藤蔓上開出的白色的花,縱然糾葛看上去也清晰明豔。像天暗下來獨自點亮的一盞燭火,雨後天空出現的那抹彩虹,憂傷而美。
三年後,師父讓我下山去。師父說,該是我去曆練的時候了,不經曆江湖的風雨,就沒法徹悟人生,就無法體會真正的安然。再說,神醫的弟子,怎麼可以一直隻躲在山上呢。
下山時,我的心情是欣喜的。也許是時間的洗刷,讓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亦或許是回憶太美好,讓人舍不得丟棄。
最好的時光,是經由記憶粉飾的過往。我們會不由自主的忘記那些傷痛、爭執和糾葛,歡天喜地地投向下一個天國。
然而時光早已偷換了記憶,當我們轉換了心境、容顏,有時候記得亦是一種苦。
下山後的日子,我到處打聽你的消息,可是當我知道的越多,我的心就越支離破碎。你成親了,娶了魔教的聖女,成了魔教的新任掌門。你的那些刀光劍影的事跡,讓我的心一遍遍的抽痛,那本就不是我可以觸及的世界,陰暗的讓我無法相信,陌生的一踏糊塗。
那樣的你還是原來的你嗎?我茫然了。
過往的人事,在前行的途中,偶爾顯身於記憶,又不可挽留的悄然遠去。誰也阻止不了時間的步伐。
禪雲:風未動,雲未動,是心在動。其實,風動,雲動,心亦動。然後,多年之後,我卻發現,動與不動,並無分別。
後來,我曾經在人群裏遠遠地看見過你。紫金的華衫,高頭大馬,嬌妻陪伴,後麵是如雲的高手,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再不見昔日的浪蕩和瀟灑,滄桑和落寞。
容顏依稀,人事全非。我對你心有牽掛,然而獨身回轉,千山萬水之後發現曾經的人和事已經煙消雲散。
當我經過你的身旁時,你隻是顧著與身邊的人言笑晏晏。你再也不記得,蒼雲山上,為我折梅時的誓言了,縱然那隻是一時的玩笑。
彼時,我還不懂愛。當我懂得的時候,你早已經離開,不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