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障很突然,龐大的機身在空中側傾,右翼先著地,金屬翅膀遇到堅硬的凍土一觸即潰,起落架同時折斷,貨艙被撕開一個大洞,行李箱如冰雹般飛落,緊接著機頭也以一個別扭的三十度角衝進雪地,犁開一道黑色印跡。
劇烈的摩擦聲掩蓋了空姐的呼喊:“低頭!抱頭!係好安全帶!”乘客們忍受著瘋狂的顛簸,隨著機身跳起又摔落。不知是不是乘客們的祈禱有了結果,顛簸突然變得平靜,可是飛機還在滑行,速度卻是減緩直到停止,如果不是機身誇張的傾斜,很象是一次在跑道上的成功迫降。
沒有人動彈,乘客們的心髒很久才跳回胸腔,機艙裏出現了短暫的靜默,寒風從機身上撕裂的孔洞和縫隙間呼呼灌進。
突然,同伴的呼喚聲、孩子的哭喊聲以及老人的呻吟聲同時響起,更有幾個倒黴的家夥被頭頂飛落的行李砸中,血流滿麵的樣子嚇壞了鄰座的人,又引起一片驚叫。
馬鴻陵很快平靜下來,轉頭向旁邊的小措看去,小措活動了一下脖子,看看馬鴻陵,搖搖頭表示沒事。小措旁邊坐著一位不知名的年輕女孩,此時也驚魂未定的抬起頭,向後排看去,看樣子正在尋找同伴。飛行員不知道為什麼還沒出現在機艙,兩個空姐正在跨過地上的障礙,努力的前往駕駛艙入口,應該是去和機長取得聯係。
馬鴻陵沒有急著解開安全帶,抓緊前排的椅背挪挪身子,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式,然後望向窗外。
夜空十分晴朗,藍灰色的天幕上月光和星光讓人眩目,四周是極為平坦的雪地,不遠處,聳立著一列高峻的雪山,十幾座雪峰間的粒雪盆和冰川反射著月光的清輝,其中一座高出眾山尤為突兀,山脊剛勁的曲線展示著冷冷的猙獰。
馬鴻陵不由疑惑,為什麼迫降後顛簸的滑行突然平靜下來,這裏是一個備用降落場嗎?為什麼沒有看到任何建築和燈光?難道是軍用機場?雖然聽說軍方多年來,針對南亞次大陸的不安定因素,在這一帶修建了多個野戰機場,但作為一個軍用機場不應該被大雪覆蓋而沒有清掃——哪怕這是一個可能永遠也用不上的機場。再說任何人也不會把機場建在雪山環繞的小盆地間,這根本沒法正常起降啊!
又看了看飛機下的地形,多年的高原戶外活動經驗讓他斷定,這裏是一處高原內陸湖,在嚴寒中封凍上了。馬鴻陵不由得暗暗慶幸飛行員選擇的正確,在飛機失控的情況下還能躲過雪峰,盡管在岸邊顛簸時折損了機翼,但最終還是平安停在湖麵上,要知道在大雪覆蓋下根本無法分清哪裏是岸邊,哪裏是冰麵。
“不好!”
馬鴻陵突然意識到,青藏高原上的湖泊多是鹹水,冰點極高而且很脆弱,這貌似厚重的冰麵可能無法承受飛機之重。一想到此,馬鴻陵解開安全帶,扶著椅背站立起來,大聲對周圍的人說:“我們在冰麵上,不安全,要趕快離開飛機!”
“聽空姐怎麼安排吧,我們都是乘客,得他們負責!”
“你啷格曉得在冰上嗦,外廂都是雪,啥子也看不清嘛!”
“這天兒就算是水,它也凍瓷實了,俺們那疙瘩三九天兒江上能跑卡車!”
“外頭那麼冷,出去還不給凍死?”
附近的乘客無人響應,遠處的乘客都在尋找自己的重要行李或是安慰同伴,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聲音。
馬鴻陵還在堅持:“我們可以先下去,確定安全了再上來啊!”
這次就徹底無人理會了。
坐在小措邊上的姑娘輕聲地說:“真有這麼可怕麼?”
馬鴻陵點頭答道:“我在納木措親眼見到過,看著挺厚的冰麵突然裂開,幾個遊客掉進冰湖,那種情況根本沒有辦法營救。”
小措說道:“我聽舅姥爺說過按照航空規定,迫降後要打開所有的門,乘客都得下飛機,正好我們坐在應急門這裏,打開門先出去吧。”
應急門內側的座位是馬鴻陵一直喜歡的地方,這裏是除了頭等艙外最寬敞的位置了,自己稱之為“一點五等艙”。坐得次數多了,自然熟悉空姐對那個紅色手柄功用的介紹,就在十幾分鍾前機長宣布準備迫降時,馬鴻陵就開始盤算打開應急門了。
掀開保護蓋,使勁拉動紅色手柄,再雙手向前用力,幸好應急門沒有變形,隻聽喀嚓一聲,應急門被推開了,馬鴻陵大喊了一聲“小措我們出去!”隨即鑽出門外,旁邊的小措沒有絲毫猶豫,也進入寒風中。
應急門外的左翼是完好的,由於側傾的原因,另一端向下搭在雪地上,馬鴻陵和小措保持著平衡,沿著機翼試圖慢慢走到末端。
這時聽到後麵有人叫道:“你們回來吧!機長來了,聽機長安排好麼?”馬鴻陵回頭,原來是坐在小措邊上的那位姑娘手扶應急門,探出頭來在喊他們,清秀的麵容帶著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