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就是那個算命很準的老頭?”石穿又想起那句不著調的叮囑,忽然對這個奇怪的老人產生了興趣。他也不急著走,而是在路邊的馬路上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一邊吃著饅頭,一邊看老人在那裏閉目獨坐。
老人的胡子很長,花白花白的,一直垂到了胸口的位置。兩個小時過去,老人沒有絲毫的變化,連眼皮都沒有睜開一下,唯有那道長長的胡子隨風擺動,讓他區別於一尊石質雕像。
正當石穿覺得不耐煩時,忽然,一群身著綠軍裝的小子們手提著木棒一股腦的衝著老人衝了過來。石穿心下一緊,知道這群人是來“破四舊”的。立刻關切的看向了老人那裏。然而他卻見老人不慌不忙,眼睛仍然沒有睜開,卻飛快的用腳在麵前的地麵上一擦,隨即竟然伸了個懶腰,躺倒在了地麵上。
小紅衛兵們跑過來後,自然沒有了八卦圖。他們看見老人這幅樣子也都愣了愣,隨即在隊伍裏罵了幾句,就向下一個目標衝去,畢竟和那些名勝古跡相比較,一個白胡子老頭不值得浪費多少時間。而等紅衛兵們一走,老人又翻身起來,在地上畫起了八卦。
“這群瓜娃子……豁老子索!”老人睜開了一隻眼睛撇了一眼那群紅衛兵的背影,淡淡的罵了一句,頜下的白胡子左右亂搖,顯得甚為得意。可他忽然眼角一挑,因為他看到了一雙布滿灰塵的綠色軍鞋!那軍鞋的主人慢慢走到他的麵前俯下身,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的模樣。
“老人家,你是在算命麼?”石穿的臉上一副解放軍標準的笑容,燦爛如花。可是麵前的老人卻好像看到了什麼妖魔一樣,嘴皮亂顫,瘋狂的搖著頭,卻像一個撥浪鼓。他穿著布鞋的腳掌再次伸向地麵,卻被綠色軍鞋一把勾住,不得寸進。
石穿點了點頭,慢慢蹲下身子看著老人,而後道:“那麼,老人家,給我算一卦吧!”
“你看不懂搖頭的意思麼?我……我不會算卦!”
“那你在地上畫得是什麼?”
“是……大餅!北方的大餅!”
“哦,那咱們就算一卦吧。”
“我說了,我不會算卦!那是封建迷信!要破除的!”
“哈哈哈哈哈”石穿忽然一陣大笑,在身邊抓起一把沙子俯身幫老人把地上的八卦畫完,淡淡的道:“誰說,封建迷信就一定都是錯的呢?”
那老人愣住了,愣了足足十秒鍾,卻也哈哈大笑起來。有些幹枯的手掌拍著石穿的肩膀道:“好好好,要是這麼說,我就為你算上一卦。你這個小子,很對我的脾氣。想要算什麼?”
石穿想了想,索性坐倒在老人麵前道:“算算最近的運勢吧。”
老人點了點頭,從懷裏取出一把一分錢的硬幣。他不像其他算命先生那般對客人問東問西,隻是看了看石穿的臉就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那些硬幣在手中攥握良久後忽然被拋向天空,旋即便叮當的墜落滿地。那老人一邊扒拉著看著正反不同的硬幣,一邊在口中念叨:“上六、六五、六.四;九三、六二、初九……嘿嘿,居然是‘地火明夷’?”
“地火明夷?”石穿重複了一遍,問道:“那是什麼?當做何解?”
老人隨手收起了地上的硬幣,對石穿道:“日入地中,光明被傷;萬事阻滯,等待時運。年輕人,你的運氣看來不怎麼樣啊。此卦乃是異卦相疊。離為明,坤為順;離為日;坤為地。日沒入地,光明受損,前途不明,環境困難。嘿嘿,你要吃些大苦頭才是了。”
石穿哈哈一笑又問道:“那請教老先生,我該如何處置?”
老人忽然正色道:“堅守正道,韜光養晦。”
石穿先是一愣,右手雙指按了按眉心隨即點了點頭道:“堅守正道不錯,可是韜光養晦我卻做不成了。嗬嗬,或許命中注定當有此一劫也說不定。”說罷,石穿取出一些糧票和幹糧遞了過去,起身對老人行了一個抱拳禮,道:“多謝老人家了,小子謹受教!”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可是轉身的刹那,那老人忽然開口叫道:“小子!”
石穿站住身子,回頭問道:“老人家還有什麼交待?”
老人忽然雙眼閃爍,視線隻是緊盯著石穿的胸口轉也不轉,讓石穿覺得莫名其妙。過了好一會兒,那老人才歎了口氣道:“山水太極,外圓內方。順勢而動,逆天而行。切記,切記!”
“順勢而動,逆天而行?”石穿若有所思的咀嚼著這句話,而後又對老人恭敬的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入夜,成都白日的喧鬧被黑幕籠罩、替代,終於歸於沉寂。二月末的夜裏,尤其顯得有些陰冷。成都永興巷的巷子口,一個淡淡的黑影突然在燈光下一閃而過,如狸貓般竄上了院牆,腳步輕盈的弓身而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