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你,不過隻是一個遊魂罷了……”
石穿說完這句話,忽然很是同情眼前這個鬼魂,再也說不出什麼其他的斥責。千年間胸中鬱結著不平之氣不得排散,遊蕩至今,竟還不知道自己已然死去。如果說當日他死在突厥伏兵的手下很是悲壯,那麼今日站在這裏的他,真的有些可憐。
雷戟聞言默然,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缺口斑駁的長劍。突然,他伸出自己的左手,右手長劍一舞猛地向著左臂砍下。背後的柳道子和那個徒弟又是一陣了不得的大呼小叫。
無聲無息,左臂安然無恙。
如佛法所說:一切有為法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
雷戟突然笑了,笑的如此張狂,豪邁的笑聲在房間內不斷的激蕩往複哪裏有半點不真不切?柳道子二人心膽俱喪,一時間也突然發出一聲嚎叫,就地躺倒。卻也不知他們這種拙劣的裝死本事能不能騙得過三兩歲的小孩兒?
雷戟和石穿根本沒有向那裏看上一眼,一個隻是在笑,另一個則隻是在聽著他笑。就這麼一笑一聽,持續了良久。
良久,雷戟停了下來,滿臉的落寞蕭瑟看著手中的長劍笑罵道:“真是個混賬的事情,我竟然早已經死了?”石穿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默默的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這位曾經的戰士如今的魂魄。
雷戟看著對麵的石穿,有些不甘卻又有些不願似的問道:“可是為何……為何那日我仍舊在伴日穀,看見了我那一群縱馬奔馳的兄弟們?”
那一日?
石穿先是愕然,而後便想起了簡寧等人見過的“陰兵過道”。他歎了口氣對雷戟道:“不用再懷疑什麼,他們也早已經死了,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了千年之久,連大唐都已經亡了。”
滄海桑田歲月如梭,看仙人對弈不知百年爛柯,人世間的一切俱都成了雲煙過往,卻唯有你一個人依稀如昨……這樣的孤獨感,我懂。
石穿默默的念叨著,看向雷戟白影的眼神已經少了一絲警惕,他相信眼前這個人可以被他說服,因為兩人有著共同的經曆,共同的困惑。因為有共同點,所以能夠互相理解。
“死了……都死了……”雷戟默默的叨念著,神色無比的落寞。他還記得那一日最後的一段路。
那段路上,他和他的兄弟們一直在衝,一直在迎著死亡向前衝……
騎兵對戰中仰攻一方實在是占盡了劣勢,可是那時也實在是沒有別的選擇了。雷戟此時一馬當先,一手用弓箭攢射一手邊搭箭邊揮舞著長槍抽打坐下的戰馬。唐軍向來少馬,往日裏他們這群騎兵的坐騎哪一個不是像寶貝一樣的寵著?別說長槍,便是馬鞭都少有人用,可是現在真的已經到了顧不得許多的時候了。
雷戟騎射功夫冠絕邊軍,一手騎衝連珠箭更是有百步穿楊的本事。一時間擋在他衝鋒道路上的五六個突厥騎兵如同倒下的麥子般一一墜地,雷戟當真如一道奔雷似的刹那間便已衝上了山坡,手中長弓果斷的棄掉,一柄長槍在手斷喝聲中又有一個突厥騎兵胸口處炸開一道血花,痛苦的摔落馬下。
不多時,僅剩的唐騎都已經殺上了兩邊山坡,近身纏戰間突厥人一刻不停的箭雨終究是有了一個終局。
轟隆,天空再度轟雷響徹,而後大雨淋漓。
喊殺聲在伴日穀內不斷的回響,愈發的激烈,卻又愈發的清冷。
唐騎雖然驍勇善戰,可畢竟寡不敵眾,一個接著一個倒在了突厥的夾攻之下。放眼看去,在雨幕中身著唐朝鎧甲的士兵已是越來越少,最後終於隻剩下了雷戟和他身邊的五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