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回到四合院裏,回到那個溫暖如初的房間。
禦手洗千緣打算對陳傑講一個故事,陳傑便準備聽這個故事。她相信千緣不是個俗人,不會去拿個什麼心靈雞湯或者伊索寓言來對她消遣,她講的故事想來應該就是陳傑想聽的內容——是她與石穿之間的淵源。
於是乎,陳傑不再多說一句話,隻是雙手捧著茶杯坐穩了坐姿,一副準備聆聽的模樣。千緣又對她笑了笑,整理了一番思路,溫柔的聲音再次如水般緩緩流淌而出……
故事發生的背景已經是共和國建立之後,那時距離那場慘烈的衛國抗戰已經過去了許多個年月,卻並沒有讓人們對那場戰爭的記憶稍有衝淡。隻是隨著雙方陣營間的對峙封閉,漸漸沒有了引發直接衝突和勾起仇恨回憶的機會而已。
但在當時的中國,大凡提起日本人無一例外都要加上一個綽號——“小鬼子”。而那些雖然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僑民們雖然並未直接參與戰爭,可是既然屬於同一國度,也不可避免的獲得了這個稱號“鬼子”。
戰爭過後,中方曾經先後兩次將大量滯留中國的日本僑民遣返回國。此時,滯留在中國大陸的日本人早已為數不多。
然而為數不多的意思就是還有少數的例外,畢竟萬事總有例外。
這些最後滯留在中國的日本人大多有些難以言說的苦衷,譬如今天故事的兩個主人公。他們的母親都是日本人,可是他們的父親卻是清一色的中國人,雖然頭頂上的名頭很不好聽——漢奸。
那時的日本女人大多有從一而終的心態,不論當初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最終選擇與中國人聯姻,可既然已經嫁入了中國且在中國生下了孩子,便少有再願顛簸離去的了。
戰爭過後,她們的丈夫都已經被政府處以刑罰,而她們便自己帶著孩子,一邊竭力隱藏自己日本人的身份,一邊試圖在重新創立的新中國內尋求一片安身之地。讓自己的孩子們能夠健康愉快的成長。
可是世事往往沒有那麼輕鬆。
那一天,與往常一樣,兩個喬裝成中國婦女的日本女人攜手去菜市場買菜。而她們的孩子早已經在這片新的環境裏找到了他們的玩伴,自去有他們自己的玩耍。生活雖然艱辛卻並不痛苦,平淡中自有屬於普通人的幸福,兩個日本女人的臉上也時不時會露出一點笑容出來。
然而一切,都從那一天開始變得不再平淡,而那兩個日本女人 的臉上從此以後也再也沒有了笑容。
有人曾經說過,仇恨的力量要遠遠大於愛的力量。因為愛再如何無私也終究是有限的,除了傳說中的神人聖人,少有人能夠愛整個世界。但是一旦仇恨充分的發酵凝固,便是一個普通人也可以仇視整個人間,更何況本就與他仇人相關的其他?
因為一句從小便養成習慣的致謝,因為一身與中國婦女相差太多的雪白皮膚,又因為驚慌失措間不小心吐露出口的一句日語。兩個花費了巨大心思隱藏自己身份的日本女人終究還是被人看穿了身份。
戰爭雖然過去,可戰爭留在人們心中的創傷和仇恨並未曾過去。
最初發現她們兩個身份的市民們並未怎麼為難她們,可隨之而來的報複卻注定沒有那麼容易了結。
那天傍晚,十餘個有親人慘死在戰火中的漢子闖入了兩個日本女人的家裏。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平常,卻平常到讓人不忍敘述。有時候男人對付女人,尤其是長相還算不錯女人,似乎也隻有那麼一種辦法。平心下來想想,他們這麼做究竟是為了報複還是純粹的為了宣泄,恐怕其中的因果還真無法簡單的加以厘清。
但不管怎麼樣,事情終究是發生了,對於那些報複者來說這叫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可對於那些被施暴者來說,這些經曆宛若置身地獄,而地獄之旅似乎才剛剛開始。
最初報複的對象隻被局限在了兩個女人的身上,可是等到越來越多人知曉了她們的身份後,報複的範圍不可避免的擴展到了她們的兒子們身上。她們是日本人,她們的狗崽子還能是純粹的中國種?
那天早上,第一顆石頭砸在了尚且年幼的禦手洗北臧頭上……
“那是我的祖父,他跟我說那時他還年僅六歲,好大的一顆石頭直接把他砸的鮮血橫流。”禦手洗千緣聲音語調俱都平穩的敘述道,好似在說一件毫不相幹的事情。坐在對麵的陳傑張了張嘴,想要說出什麼抱歉的話來,可是還沒等說出口,故事便又繼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