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綿綿落了幾日,終是放了晴。
打了窗子,讓外界的空氣流進屋裏,換了個裏外通透,也好去去積攢了數日的濁氣。
自打頭幾日開始落雪,春杏便不讓我開窗子,說是方好的身子可別再被寒氣衝的反複了。我雖不覺怎樣,卻也不好逆了她,怎說也是個為自己好的妹妹,是個對自己上心的人。
春杏日裏,依舊去瑞雪閣伺候著,而我依舊無事人一般窩在屋子裏,偶爾的走動便是在院子裏晃悠幾圈,當然春杏是不知的。
屋裏用度隔三差五的有人往裏送著,雖比不過貴人主子,卻也是是太後的恩典。
說起太後,雖未正眼瞧過,但那影影綽綽的形容,怎麼想怎麼覺著似是從何地見過,那股子熟識的感覺,就像是心底念了經年的人。當然,自個也是知道那是絕無可能的。
“啪!”的一聲,屋瓦碎了一地,瞧著濺得四散的瓦片,或深或淺的砸在雪甕裏,我不由笑了。
“下來吧!別再躲在屋簷上,我這屋簷的上的瓦本就沒幾片,還指望著能挨過冬去,你不怕躲著涼,我倒是心疼我這遮簷的瓦。”
說話,便瞧見一個身著普蘭太監服的小太監穩穩的落在了窗子外麵,猶不見其是怎生自屋頂換到了地上。
“女人,可有何吃食?爺餓了。”他抖了抖褂子,撣掉粘在身上的瓦片沫子,而後一個縱身順著窗子翻進了屋內。
我回身之時,那人已經駕輕就熟的翻盞斟茶,自顧的啜品起來。
“嘖,這茶忒瑟了些”說話捏了塊糍粑喂進嘴裏:“這點心……”搖了搖頭“膩。”
“奴婢這的吃食自是比不過主子宮裏的,有的吃已是不錯了,哪還容得挑揀。”我抬眼瞧了那個自稱為爺的少年。
他來過幾次,初見時不得不說他一身的狼狽,讓我幾乎認定了他還真就是哪個宮裏得罪了主子,尋處荒涼地兒避禍的太監。然而,聽那稱謂,便曉得自個錯了。他確實是位爺,也是這宮裏頭除了侍衛之外,唯二的男性,誠然還稱不上是男人,卻是貨真價實的貴胄,睿親王皇甫欒戟。
“當真?”他蹙著眉頭啜著茶,儼然一副難以下咽卻依舊未將盞擱下。
“自然。”我繞到桌旁撿了把椅子與他麵對麵坐著。縱然他是主子,隻是他卻未將自個的身份與我說個分明,我便揣著明白當糊塗樂得自在。當然他卻也從未掩飾,若不然稱謂上決計不會是一個‘爺’字。
我撿了塊糍粑塞進嘴裏,嚼了嚼,軟軟糯糯伴著淡淡茶香卷入喉內,並未覺著膩,估摸著是這位爺嘴刁罷了。
“那日的飯食,爺便覺著甚好。”他唇角牽動了下,終是將茶盞擱下。
我尋著忘了眼,見是見了底了,便著手欲要幫著添杯,他忙將把盞翻扣在了桌子上。
我訥訥收回手去,斂著眸子在糍粑上掃了眼,而後淡淡說道:“那飯食就是些雜菜混了些白飯罷了,能對您的脾胃,卻是真個兒的幸事。”言及那日,估摸著是他餓得急了,才將一碗尋常剩菜和飯當做饕餮。
思及那時,日陽明滅,借著時聚時散的雲朵,時而普照四野,時而黯淡。春杏一早便去了瑞雪閣伺候,我因著起得晚了,便自個打飯堂子裏尋了些殘剩的白飯菜食,混了些菜油,拿回來湊合著糊弄一頓。未想方進了院子,便被一聲悶響給嚇得頓住。
屋簷之下,階台之上,灰撲撲的一團。待得近了,方才瞧得清楚,是個人。唇色青紫,汙穢粘了滿臉。
哆哆嗦嗦的那麼一句:“爺,餓了。”言罷一個起身,將我方才和好的飯食奪了去,隨即大口吞咽起來,待得見底,那雙無甚精神的眸子裏方起了絲亮色,猶自意猶未盡“可還有?”
我訥訥搖頭,自顧推了門抬腳進了屋子,倒了盞茶,拾掇了些點心,轉身之時那人早已隨了我進了屋來,此刻正朝著床榻的位置挪著步子,再一眨眼,他已是一頭歪在了被褥之中酣然入了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