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列車(1 / 3)

伴著嗡嗡的汽笛聲,列車在蜿蜒的小路上盤桓前行著,就像是永遠沒有盡頭的旅程。克麗絲多坐在窗前,靜靜地欣賞沿路美妙的風景,不時對那些從來沒見過的新奇建築,和大自然孕育出的田野,樹林,小河而讚歎不已。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的第一次長途旅行,雖然要在列車裏呆上三四天才能到達目的地,但克麗絲多卻絲毫不覺得厭倦,眼下她正著手為修女們寄去一封長長的信件,這是項浩大的工程,因為要把這麼多的新奇的東西寫進那張小小的,發黃了的信紙裏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甚至可以清楚的想象到,等到這封信安全到達聖訶息修道院時,大修女會用她沙啞的聲音激動的大叫道:“哦!這煩人的小東西,看她寄來了這麼厚厚一疊的東西。”然後在米菲爾修女的催促下欣喜無比的打開信來,發現裏麵盡是她對外麵的世界的驚歎及讚美之情的時候,不知道會多麼為她高興。這樣想著,她不禁加快了手上謄寫的速度。

美妙的時光在筆下流淌,過了一會兒,她揉了揉發酸的左手,在信的右下角工整地寫下——永遠愛你們的愛麗絲,如果還不在這裏落筆,隻怕真的要寫道晚上了。克麗絲含笑的將厚重的信紙夾入她隨身帶著的小本子裏,這是一本紅色的硬皮小筆記本,是她假期的時候在麵包店打工,買的第一個物件,對她來說意義非凡,當然這本筆記本還充當著臨時日記本的作用,因為她時常喜歡寫點小東西。對克麗絲多來說,從小到大沒有什麼事情她能一直堅持下來,就像說雖然她雖然在修道院裏長大,但是卻經常忘記做禱告;雖然,她也立誌要像那些虔誠的修女們一樣侍奉上帝,最後還是在六年的見習修女的試驗中失敗了;不過,她也有一項迄今為止對她來說還算是小有意義的習慣,那就是寫日記,大修女要求她要從小就要開始記錄自己的言行,這樣才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剛開始她是有點抵觸的,但是到後來竟然愛上了這件事,以至於在她房間的一個角落裏有滿滿一堆的日記,那是她從八歲到十八歲的所有記憶,是她引以為豪的資本,可惜的是,她不能隨時把他們帶在身邊。不知道那些可愛的東西是被當成垃圾扔了呢?還是被修女們收在哪個不知名的儲藏室裏去了……克麗絲多望著窗外,淡淡地想。

窗外,夕陽的餘暉掩映在一片黑沉沉的烏雲之後,克麗絲多望著遠處的那片烏雲發呆,她的思緒不禁飛回到了修道院裏……嚴厲的大修女和胖修女米菲爾,還有小清潔工皮克森,阿德萊娜和她的男友們……哦,才短短一天沒見到他們,就像是經曆了一個世紀。回首眺望那遠去的城市的背影,蘇格多這個承載了她所有回憶的地方,已經離她越來越遠了,隻能隱約看到教堂那莊嚴的屋頂。

那歸家的鴿子,徘徊在斯科蘭塔大廣場的上方,它們飛過一片田地,飛過一處沼澤,最後終於消失在地平線的微微餘暉之中。火車的汽笛又響了,拖著長長的煙尾,把教堂最後的那點痕跡都蓋住了。

克麗絲多將身子揉進沙發裏,暗暗的想道原來自己裏真的離開蘇格多了……

她那原本激動的心情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切打斷了,過往,隻有在夢裏她才敢試著去想象自己離開了蘇格多,離開了修道院,離開了學校。她遠遠沒有意識到,在她的心底她是多麼期盼離開這個城市,當然,照她的想法走,她沒有理由去怨恨這座城市,因為,在她還小的時候,說不定她可憐的父母也是迫於生活的種種無奈才將她留在了修道院裏,而正巧那個時候,善良的大修女發現了她,將她帶到了修道院裏當做自己的女兒來撫養,雖然說起來,修道院裏總少不了孩子,她也將個地方當做了自己的家,即使她對主的信仰不是那麼的虔誠,但是,嚴厲善良的大修女,風趣幽默的米菲爾總在她麵臨困難的時候幫助她,她是多麼幸運的孩子,在修女們的幫助下,她也上起了大學,當然,學校主修的還是神學的課程,但是,當她接觸到了科學,數學,文學……的尾巴,那麼多的學科是她聞所未聞的,她就像是個饑渴孩子,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了起來。

對於將來,她根本就不必為此而擔心。她既然生在修道院,自然而然的,人們認為她就應該遵循社會的法則,乖乖的遵循教條,成為一個人人愛戴的修女。她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隻是,當她看到了時間在老修女的臉上,留下一道道歲月的傷痕,她們長久以來對自己隱隱切切的期望,她猶豫了,這份跌跌蕩蕩的心直至謝爾金先生的到來而消失殆盡。

她從沒想過,她能在這個年紀被領養,一切似乎太過順利了,讓她有點受寵若驚了。她回憶起她年幼的時候,她也盼望著有個美滿快樂的家庭能將自己領回去,當她坐在修道院裏的長椅上獨自玩耍的時候,不止一次,望著一對對父母將自己的小夥伴帶走。每晚,當她纏著米菲爾講完故事以後,她都會默默地在心底祈禱,希望明天能有人將自己接走,她還計劃著要給新家的成員們一個大驚喜,那就是向他們展示自己的閱讀能力,她那時才7歲但是已經度過不少書了,當然,她可不會變成一個書呆子,要知道父母總討厭那些整天腦子裏隻想著讀書的孩子,如果有機會,她還要學個樂器,(她慷慨的父母總會答應她的任何要求)討他們的歡心。然後每周日在父母的帶領下,她還不忘回來看看老修女和米菲爾,她是絕對不會忘記這兩個摯愛的人兒的……她想了這麼多,然而,往往事與願違,直到她長到十七歲了,還是沒有人來領她走,最後她倒有點釋懷了,她不再緊張的坐在修道院裏的長椅上,等待一對又一對的夫婦,她也不再在寂寞的深夜裏懇切的向上帝祈禱,她唯一還在繼續的就是讀書,瘋狂的讀書,然後她偶然地得到了上學的機會……這一切就是這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