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幹看上去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他仰頭盯著天花板,看著煙霧慢慢升上去,他的眼睛微閉著,兩隻手很舒服地握著,搭在他的褐色襯衫上。
“咱們再回到你取出獵槍的時候,”他充滿歉意地又提起這事,“我記得昨天你告訴我們,山姆就在我們發現他的地方被擊中了,就在外麵的穀倉旁邊。”
她點點頭,“對。我拿著槍,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往穀倉那邊跑,本想把槍交給山姆。誰知這個流浪漢聽到我跑過來的聲音,還沒等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已經把槍搶走了。接著山姆就跟他打起來,山姆抓過了那支槍,結果槍響了。”
“我聽你這麼說,山姆就在槍跟前。那麼,這看上去就像個事故了。我想這個案子就該算是二級的了。”
“問題就這些了吧,我還有活兒要幹。我得在天黑以前把後麵的台階擦幹淨。”
椅子被沃幹帶了起來,“砰”地一聲落地,這響聲好像嚇了沃幹一跳。他站起來,臉紅紅的。
“你知道,你再也不用幹了,”他告訴她,“山姆現在已經死了。隻要你不想就不用擦了。”
她警惕地抬頭看了看他。
“是呀,我想我是不用擦了。”她說,“我忘記了。”
“習慣是件很奇怪地事。”他說。他慢慢踱到窗前,向外望去,“還有兩點我搞不懂,弗萊姆太太。當然,我很容易就犯糊塗。也許你能幫我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一開始,我得承認,這個案子看上去很簡單。這讓我很高興,因為我家裏也還有活兒要幹,我得為我的老婆修院子。可後來我發現有件事我得想清楚。”
“能告訴我是什麼事嗎?”
她的語氣聽上去跟他的一樣漫不經心。他飛快地瞥了她一眼,可她並沒有抬頭看他。她正用一張揉皺了的紙餐巾擦桌上的塑料桌布。她的手在上麵畫著圈,一個比一個大。
“好了,這事我一會兒再說。”他告訴她,“不過,我想我應該先說說我們從城裏的刑事實驗室得到了一些幫助。一般我們不找這個麻煩,基茲爾不怎麼看重科學那一套。不過這次我們找了他們。那兒的夥計們告訴我他們隻在槍上找到一個人的指紋。既不是你的,弗萊姆太太,也不是山姆的。看上去是一個有犯罪記錄的家夥的指紋。他名叫卡森——荷曼·卡森,外號小狐狸。他以前在哥倫比亞服過兩年刑。你聽說過他嗎?”
她還在擦桌布,眼睛也隻盯著桌布。
“也許就是那個流浪漢的名字,”她說,“我怎麼知道?”
“可能是的。但還是很奇怪。他們描述的卡森跟你說的那個人一點也對不上。好像卡森是個大個子,六英尺多高,比你說的那個流浪漢也年輕很多。而且從照片上看,他長得還很不錯。當然,要是你喜歡頭發光光向後梳的那種類型的話。事實上,他正好跟你說的那個人是完全相反的類型。真讓人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我肯定你還是想了。”那女人苦澀地說,“我肯定你一定是很動了番腦筋。你到這兒來,說話這麼和善,弄得好像多友好似的。”
沃幹不慌不忙地走過去,低頭看著她,他的長臉上無辜的表情就像一頭小馬駒。
“我的確是個很友好的人”他說,“不過我這種性格沒幫上我什麼忙,老基茲爾跟我談了,讓我過幾年再做他的副手,說我還得多幹點事才能拿到我的薪水。”他的語氣頭一次變得強硬、不好商量了,“比如請你不要再撒些小謊了,弗萊姆太太。”
她跳了起來,慌忙跑到後門廊上,抓過掛在那兒的掃帚,拚命地掃起台階來。沃幹走到她身邊,從她手中抽出掃帚,示意她坐下來。她頹然坐在最上麵的一級台階上,手托著下巴,向遠處的農田望去。
“我要說的都已經說了。”她說。
高個男人低下頭看她,一臉的悲哀。
“也許你能聽我說說我認為的事情經過,弗萊姆太太。我說錯的地方,你給我指出來。”
她沒有回答。他遺憾地搖搖頭。
“你是個漂亮的女人。不知道你怎麼會跟山姆在一起的。我不是說他人不好,不過他應該跟一個年紀跟他差不多的人結婚。不過,這些都不幹我的事。”他從口袋裏取出煙鬥,點燃,有滋有味地抽了一會兒,又很不情願地講了下去。
“這個叫卡森的家夥,”他說,“我猜你跟他是在城裏認識的。根據我城裏的同事們傳過來的資料看,他以前有個妻子,年齡跟你差不多。跟你身材也差不多。頭發的顏色也是一樣的,還有別的也一樣。他坐牢的時候,她跟他離了婚。我不是說她就是你,不過很可能是,對不對?”
他不堪重負地在她身邊的台階上也坐了下來,輕聲籲了口氣。他的目光很隨意地掃到她臉上,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見她沒有一點反應,他又繼續說起來。
“為了我講起來方便,權且把你當成是她吧。這也沒什麼不對的。女孩子有時候是會遇上壞人。現在,假設她就是你,離婚後,想重新開始,你開始尋找一個地方好讓自己銷聲匿跡。假設你碰上了一個從農村來的人,一個像山姆這樣的人,你想,如果嫁給他,搬到遠離城市的鄉下,卡森就找不到你,你也就可以忘掉關於他的一切了。於是你嫁給了他,但很快就發現你並沒有把自己帶進一個玫瑰園。你還是努力去適應了。山姆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你不再塗口紅,你學會了怎麼用刷子。你按他想的把家收拾得又好看又幹淨,你離鎮子的人們遠遠的,也許部分是因為山姆的嫉妒,他想拴住自己年輕的小妻子,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不想撞見什麼了解你過去的熟人。”
“你全說錯了,”她說。
她並沒有看他。她的雙手在腿上緊張地一會兒握起來,一會兒又鬆開,好像非要於點活兒才能安靜下來。她的嘴角垂著,但眼神裏有種絕望和恐懼。沃幹平和的聲音又響起來。
“也許是錯了,也許沒有。不管怎麼樣,我們假設那個小狐狸卡森不知怎麼的發現了你在這裏,昨天偷偷地來到這兒,誰也沒看見他,他找了個地方藏起來。直到山姆換好衣服,出門到鎮上去送東西。接著,這個卡森就進了房子。也許山姆回家的時候,他還在這兒。也許山姆不喜歡看到你們倆在一起。也許是這個時候,山姆被打死了。事情有可能就是這樣。
“是可能這樣。”她說道,聲音呆板僵硬,“可惜事實並不是這樣。”
“我說的還是有些屬實的,對不對?”
她沒有回答。她臉上很平靜,眼睛卻在閃躲著沃幹溫和的探詢。他身子往後一靠,雙肘撐地,打出他一直沒出的那張牌。
“這樣說聊一聊真不錯,弗萊姆太太。城裏的夥計們說要抓到卡森隻是個時間問題了。好像他們已經找到了跟他同居的那個女人,他們現在正監視著那個地方,就像貓等在老鼠洞口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