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好大的雪。院裏空落落的,沒有一株花兒,隻剩白茫茫一片。這裏原是有梅的,我不喜梅,世人皆是讚梅愛梅,道是傲雪而綻,淩寒而開,我卻覺得它自恃孤高,空有一副好皮囊,卻要在寒冬開放,沒了旁的繁花爭豔,眾人便隻看得到它的獨特品性,再清麗又如何?沒了百花的比較,縱是贏了也不光彩。
我不喜歡這樣的勝利。
我緩緩蹲下身子,紫色裙擺馬上便被雪水浸濕,我伸出手觸了觸這些晶瑩,一陣冰涼直達內心。潯陽的雪很輕和,那時候,一下雪我便會挾了小狗子同我去拾些幹淨的雪來吃,餘下的便儲在罐裏,來年瑤姑姑煮茶,做糕子都用得上它。隔了多久,我現在早已記不清了。
“公主?”剪柔已在旁邊喚我多時,道:“公主今日還未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可別忘了才好。”
我站起身,腳有些酸澀,剪柔忙上前攙著我,清兮將黑兔遞與我,它馬上鑽進了我寬大溫暖的袖子裏。
剪柔邊扶了我走著,邊道:“昨日貴妃娘娘遣人送來了狐裘圍領,道是天一日日的涼了,公主可別壞了身子。”
我笑道:“傅母妃倒是有心了,回頭你將我的那件孔雀翎的披衣送去給傅母妃把玩把玩。”
傅貴妃驕縱,在宮中是出了名的。父皇待我好,她便拿我當個公主,有些什麼珍奇的,倒也不吝嗇。我有時也會想,為何她和皇後明明是姐妹,性子卻差的這麼大,一個賢淑溫婉,一個卻囂張刻薄。連帶魏王也被她教的一股子邪氣,從來沒有太子的溫和,也沒有燕王的嚴正。
來到清和宮的時候,宮中幾位位分較高的妃嬪已經到了,我對著皇後請了安,又依次對著幾位母妃見了禮。陸淑妃對著我溫和的笑著,我心中一熱,在宮中的這些日子,皇後對我清清淡淡,就屬陸淑妃待我最是溫暖,真如同母親在身邊,我也樂意和她親近。她看了看我的裙擺,道:“戚宸剛才又是去哪兒淘氣了?這裙擺都濕了”,又對左右道:“還不尋套幹淨的裙衫來給公主換上。”說罷又握了握我冰涼的手,把手中的小暖爐放在我手心裏。
我心裏暖和,笑道:“戚宸不過是為母後和母妃們尋幾處好玩之處罷了,陸母妃反倒來說戚宸淘氣了。”
皇後在上座掩嘴笑道:“這些孩子們,就屬戚宸最有孝心了。本宮可哪敢說戚宸的不是?”
皇後一說,旁的嬪妃忙連聲附和。
皇後又道:“戚宸回宮也有不少日子了,可熟悉這宮中的一切了?”
我淡淡笑道:“尚好,這裏是戚宸的家,戚宸是真心的喜愛這裏,又怎會不去熟悉呢?”
傅貴妃掩嘴笑道:“戚宸這孩子可真討人喜”,說罷又歎了口氣道:“也不知太後她老人家是怎麼想的,這麼好的孩子,怎麼會……”
皇後狀似無意的看了傅貴妃一眼,傅貴妃忙噤了聲。皇後道:“這冬日裏雖冷,可大家還是多走動走動的好。本宮記得下月初三是淑妃妹妹的生辰,本宮看也該熱鬧一回了,也是讓後宮家眷見見戚宸。淑妃妹妹,你的意思呢?”
陸淑妃垂眉道:“臣妾聽皇後娘娘的。”
我也忙行禮謝恩。
剪柔曾跟我說起過,這宮中隻有位分高或者極受寵的妃嬪,才能設宴慶賀生辰,皇後因著為陸母妃慶生的事,也算是給足了我麵子,同時又不因我而開罪太後,我也不禁暗暗佩服皇後的聰穎。
寧元夫人笑道:“聽聞綏遠將軍也班師回朝了,陛下正道著要設宴為將軍接風洗塵呢。”
傅貴妃哼了一聲,懶懶的道:“寧元妹妹果然是陛下心尖兒上的人,皇後娘娘不知道的事情,妹妹可都知道了呢!”
寧元夫人自覺失言,臉上一紅,有些尷尬的道:“貴妃姐姐這是哪兒的話,臣妾是怕皇後娘娘這陣子事多,一時沒想起也不定。”
皇後道:“好了,前些日子陛下還跟本宮提過這事,也不是隻寧元妹妹知道的吧”,說罷又對貴妃道:“本宮自會去問陛下的意思,妹妹便不必操心了。”
貴妃臉色一時有些難看,隻得忿忿道了聲是。我心想,皇後和傅貴妃雖然是親姐妹,但是關係似乎也不是很好,皇後對誰都是淡淡的,倒反對自己的親妹妹還苛刻起來,這宮中也是益發有趣得緊,我對這種種倒更加好奇了。
陸淑妃的頤安宮在昭華宮一側,出了清和宮,淑妃便同我一道回去。陸淑妃一麵幫我緊了緊身上的貂裘,一麵道:“這京都的冬日裏可冷得緊,若是還沒來得急置辦些厚實的衣裳,來我宮中拿便是。”我心下一暖,和陸淑妃在一起總是讓我有一種娘親在身邊的感覺,我笑道:“戚宸到了這邊可慣得很,陸母妃不必擔心。”
陸淑妃笑了笑,道:“初八是我的生辰,你回宮了,今歲的生辰肯定是比往昔熱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