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愛可以問誰
“後天中午放學後,大家在12點前到真鮮大酒樓二樓大廳集合,按年級組坐座位。”校長大聲宣布著。
會議室裏安靜得出奇,隻偶爾傳來倒吸口水的聲音。
“下午去貴宇大廈一樓專櫃,憑工作證領取一套莎布蓮娜化妝品。”校長越說越興奮,很久沒有在這樣好的環境裏講過話了。
這個品牌引起了一陣小型騷動。
“好了,元旦慶祝活動基本就是這些,下麵說一下上個星期的教案檢查情況……”
“轟!”會議室裏突然開始嗡嗡作響。
校長環視四周,不由悲從心頭起,痛向膽邊生。
“存在的問題是……”依然要說。
“哈哈……”那是談論龍蝦大餐時發出的歡叫。
“哇!”這是聽到莎布蓮娜美膚效果時的驚歎。
“……”隻見校長的嘴在動。
蒙蒙一臉興奮,“後天要穿漂亮點哦。”
“對啊。”我絕對同意。隻是一想到夏珩,就沒什麼胃口了。
“怎麼了你?不高興啊。”蒙蒙用胳膊頂我。
“怎麼會?我高興得不得了,都到了樂極生悲的境界了。”我一齜牙。
“去你的!”蒙蒙隨即大笑起來。
校長的眼光掃射過來,正與蒙蒙視線相對。
蒙蒙可能有些得意忘形了,“校長,打算幹掉幾隻章魚?”
“哇哈哈哈……”會議室的房頂都要被這群見了海鮮就不要命的女人掀開。
校長的臉色已經發青。
蒙蒙還在不知死活地擠眉弄眼。
我同情地看著蒙蒙,這個女人已經瘋了。
校長漸漸向我們這邊逼近。
蒙蒙衝他伸出三個指頭,“三隻?”
校長終於站定在我們麵前,似笑非笑。然後緩緩伸出肉肉的手掌。
我屏住呼吸,難道他要采取暴力手段?
眼看蒙蒙的小臉就要變豬頭,豈料校長忽然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說出了讓所有人都險些滾落桌底的話:“我要吃五隻。”
所以說,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扶正差點跌落的下巴,憤憤不平地想。再看看與大家樂成一片的校長,真是個偏心的老頭,如果剛才是我在胡說的話,鐵定挨一頓臭罵。可美女蒙蒙就能得到這樣的特殊待遇。
男人啊,真的都是隻看表麵的嗎?
放學回家的路上,我蔫頭搭腦地走著,有預感,這次躲不掉了。
果然,大院門口是夏珩徘徊的身影。
“嗨。”我不自然地衝他微笑。
“下班了?”他給我的微笑同樣不夠自然。
“等……人啊?”還不如不問。難道在等一條狗嗎?
“等你啊!”夏珩沒看我此時的表情,指指前麵的小花園,“去聊聊吧。”
雖然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但我隻能硬著頭皮跟在夏珩後麵。他找個石凳坐下,緩緩舒了口氣。
“最近很忙吧。”他問。
“哦。”我答。眼睛去看花池裏的一隻屎殼郎。
安靜片刻後,夏珩又問:“聽阿姨說前兩天你病了。”
“沒什麼,隻是……找個借口休息一下。”我傻嗬嗬地笑著。
“是嗎?已經沒事了吧?”夏珩望著我,我壯膽與他對視。那雙眸子裏滿是真誠的關切。
心瞬間就溫暖起來。
“我很好,強壯如牛。”順便舉起一隻胳膊做健美展示狀。
夏珩有些低沉的情緒在我的感染之下,終於有所好轉。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啊。”夏珩抬頭望著布滿星星的夜幕。
我挨著他坐下,“對啊,小時候哪一次不是我把你逗笑?”
“每次好像也總是你把我弄哭。”
“哦?”我摸摸下巴,做苦苦思索狀。
“不能賴賬。”夏珩的眉頭皺在一起。
“哈……”我無恥地笑。
“能再回到小時候該有多好啊!”夏珩由衷地感歎。
我這超級遲鈍的頭腦也終於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夏珩,”我收起不正經,“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夏珩剛泛開的笑容漸漸褪去,“前兩天去參加同學會了。”
“怎樣?”
“同學們都發展得不錯。連以前倒數第一都成了城裏響當當的富商。隻有年年考第一的我,到現在還是一事無成。”
“你和他們怎麼一樣!”我十分詫異夏珩會說出這種話。
“當然不一樣,我哪來人家的背景?你知道在日本留學的時候,交完學費後總是會特別的緊張,有時我甚至隻吃一頓,打工更是家常便飯了。同樣是留學生,有的人卻可以整天花天酒地,揮金如土。”夏珩的語調有些激動,“我也勸自己不要看他們,他們遊戲人生是不會長久的,但事實證明,這不過是自欺欺人。”
“夏珩,問心無愧就好了。”我隻能想到這些。平日口若懸河的我,突然詞窮。
夏珩嘴角扯動一下,“隻是有些不甘。”
花園裏靜悄悄的,隻有風吹動樹葉的聲音。石凳上的我們陷落入無盡的沉默中。
這場同學會來得突然。
高中時的同桌吳啟程把電話打到家裏來。他隻是想碰運氣,結果真的碰到了。
一聽到夏珩的聲音,吳啟程驚連呼三聲媽呀。夏珩在電話這頭笑了,這家夥還是這樣風風火火。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吳啟程的聲音聽上去還有些驚魂未定。
“沒多久,有什麼事嗎?”夏珩問。
“同學會嘛,來吧!給我們講講日本見聞,咱們班去留洋的也隻有你了。”
掛上電話,夏珩的心癢癢的。
沒想到這麼快可以和大家見麵。夏珩一向對社交活動興趣缺缺,但這次,他真的動心了。在日本艱苦的日子裏,唯一支撐自己的就是回國後的苦盡甘來。
“咱們全班也就你留過學呀!”吳啟程的這句話像一根細細的弦,撩撥著夏珩的心。
同學會在一間高檔餐廳中舉行,隻有一個包間。來的也不過十人,包括夏珩最不想見到的。
待了一會兒,夏珩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身邊同學個個侃侃而談,毫無插話的餘地,原本比較要好的吳啟程,此刻也隻會一臉諂媚地圍在大老板身邊。
夏珩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菜,期望這一切快點結束。
但總會有人看到他。
“夏珩,留過洋就是不一樣,嫌我們老土了不是?”
“哪有?”夏珩隻好苦笑,“你們聊的我實在不懂。”
“怎麼會?你可是咱們班的高才生,向來隻有你懂我們不懂啊!”
其他的人都嘻嘻地笑起來。
夏珩扯扯嘴角。
“現在在哪裏高就?”又問。
“……”
“哦,那家公司啊,我跟他們的總經理熟得很,如果有什麼需要的,你隻管說。”
“我才剛剛上班,暫時還沒什麼。”夏珩微笑。
“夏珩啊,聽說中國留學生在日本,日子大都不是很好過,女人賣身體,男人買苦力,是真的嗎?”
夏珩想起自己整日辛苦打工的情景,嘴裏仍反駁:“怎麼會,宣傳得有些誇大其詞了,雖然不是很寬餘,但節省點也足夠了。”
“就是的,夏珩學習這麼棒,賺獎學金都賺得數不過來了。”吳啟程插嘴。
夏珩隻好再笑。
“學習棒又如何,想想過去學得天昏地暗,到頭來,根本派不上一點用場。”
“誰說不是,大學教授不也去賣茶蛋了嗎?學問,真是不值錢啊。”
那邊傳來一陣大笑,怎麼聽都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夏珩木然地望著一桌菜肴,隻覺得胃裏酸水直冒。這簡直不能被稱作同學會,一幫無聊的大款,肆無忌憚地炫耀著他們的粗俗,卑劣,還有一群毫無自尊的人忠心簇擁。
夏珩從未如此的失落。在日本,對身處環境的失望,回國後自己才華得不到認同的惆悵,都比不過此刻,這如坐針氈的感覺。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如想象中那麼優秀。一切關於未來的憧憬,是否都隻是海市蜃樓。
夏珩深深懊悔不該答應吳啟程的,可吳啟程在電話裏說得太動聽,讓人不得不點頭啊。所以,這就是報應。夏珩苦笑,自己參加同學會不是也另有目的麼?
如今這般景象,就如同一心要炫耀的孔雀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開深厚五彩斑斕的尾巴。
窘。
真的不該來的。
“以後,我不會再做這樣的蠢事了。”夏珩突然冒出一句。
我微微一愣,“什麼事?”
“沒什麼。”夏珩如平常地笑起來,“不該對自己期待過高,擺不正自己的位置,隻會徒添煩惱。”
“從頭做起,不是壞事。”
“那封信……”
“呃……”驚!
“她沒有同意吧?”夏珩淡淡地說,“其實早該猜到,我現在這個樣子,誰會青睞?該有些自知之明吧。”如果他說的是“我現在要一心一意為事業打拚,兒女私情暫時放在一邊,大丈夫何患無妻”之類的話,我心裏也許會好受些。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總之他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以夏珩從小到大就不夠樂觀的性格來講,他傷得不輕。
真是,回國後事事不順,怪不得他會如此沮喪。
那些有錢人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為什麼總像瘋狗似的到處亂咬人?
說到有錢人,就不由得想起徐立濤,不知他的嘔吐症狀是否減輕些……打住,現在這種時刻怎麼可以分神去想別的男人。眼前的夏珩哥哥,才是重中之重。怎樣做才能幫他重拾信心?
上天呀,給我個靈感吧!
天邊突然一道閃電,腦中冒出的想法真是石破天驚。
“其實,那個……”實在不好開口。
“夏珩……其實,蒙蒙她……”我的內心在掙紮,五髒六腑快要纏成死結。
“蒙蒙她……沒有,”咬緊牙關,哆裏哆嗦,擠出這句話,“沒有拒絕。”
“你怎麼了?”夏珩眨著兩隻無辜的眼睛,“是不是很冷?”
天曉得我現在的表情何等扭曲。
“蒙蒙,並沒有拒絕。”話一出口,我暗暗期待夏珩可以義正詞嚴地一揮手,說“現在要以事業為重,讓那些女人靠邊去吧”之類豪氣四射的話。
但,事實是,他的眼中刹那間閃現出幸福的光芒,剛才的憂鬱陰霾一掃而光,快步走到我麵前,驚喜萬分,“真的嗎?”他甚至有些手舞足蹈起來,“她怎麼說的?”
“……她說……”我的大腦飛速旋轉著。
夏珩充滿期待地望著我。
我立刻對“騎虎難下”這個成語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她對你印象不錯的。”
“是嗎?我覺得自己不會看錯人,她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孩,是吧?”
“是……吧。”
“她還說什麼了嗎?”
“呃……說,說,人家女孩子嘛,哪有一下就說那麼多的。”編不下去了。
“連下次什麼時候見麵也沒說嗎?”夏珩的手搓呀搓,活像個初涉情場的毛頭小夥子。
“……好像說她會寫信告訴你的。”汗哦。
“是麼?她果真是個很純真的女孩子。”夏珩滿臉欣賞。
從哪句聽出純真了?
“我本以為現在的女孩一定會嫌寫信老土了……她的確是與眾不同的。”夏珩站起來,拍拍我的肩,“那以後就有勞你了,我們的傳信天使。”說完,他哼著小曲回家去了。
夏珩果然又恢複“往日雄風”了。
隻留我一個人站在冷冷風中。
晚上,我盯著天花板思考能說服蒙蒙的可能性。蒙蒙應該是個和有想法的女孩子,況且她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難道要拆散人家來成全夏珩嗎?這太違背我日行一善的做人原則了。這樣算來,讓蒙蒙回心轉意的幾率幾乎等於零吧。或許,隻能等到,蒙蒙與現在的男友分手,夏珩才有機會。隻是,這一天何時才會來臨?
我,陳鬆鬆,永遠不會被打倒的女超人,瞪著兩隻黑眼圈來到課堂。好死不死,今天學的課文是《熊貓的家園》。
這是昨晚一夜沒睡的成果。
孩子們一節課都很聽話,沒有人拿我開玩笑。尤其是徐繼寶,端端正正坐在那裏,乖得嚇人。似乎這孩子比以前懂事許多,過去的瘋狂舉動實在是家長管束不嚴所至。
鈴聲響起。
“下課。”
“老師再見。”
我緩步走出教室,聽到身後有個孩子尖叫。
“陳老師今天好可愛哦。”
急忙回頭,看是哪個令人貼心的寶貝。
“是呀,是呀,”有好多孩子附和著,“和熊貓是一樣一樣的哦。”
天哪!
悲壯地轉身,迅速離開這片傷心地。
回到辦公室,我更加痛苦。要時刻看著蒙蒙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簡直就是酷刑。
“鬆鬆,化妝品怎麼樣啊?”蒙蒙問。
“什麼化妝品?”聽不懂。
“天哪?!”蒙蒙雙目圓睜,不可置信,“你還沒領到嗎?”
“莎布蓮娜啊!”蒙蒙拍拍我的臉,“鬆鬆啊,你這幾天到底怎麼回事啊,魂不守舍的,你沒事吧?”
哦,對啊,可以去白領一套高級化妝品,這件事已經讓我雀躍了很久了。可是,現在我竟然對它提不起一點興趣。
“一會兒去領吧,或者我幫你去領。”蒙蒙說。
“不了,我自己去吧。”我給了蒙蒙一個脆弱的微笑。
蒙蒙憂心忡忡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不時看我一眼。
我裝作寫教案的樣子低下頭來,不去看她。
後兩節課照例安排大家自習,孩子們成群結隊地去排演聯歡會的節目去了。
真該死。
到處是一片熱鬧的景象,到處是歡聲笑語。隻有我,像身處深深海底,抬頭望去,看不到星點的光明。
課間餐的時候,蒙蒙叼著個麵包過來。
“鬆鬆呀。”她用臀部撞我,“我的娘子為何心事重重呢?”
我隻有直勾勾望著她,無言以對。
“喂!”蒙蒙神秘兮兮的,“準備好穿什麼了嗎?”
“穿?”
“去赴宴不能穿得太寒酸吧?”蒙蒙被我的傻樣惹急了,“你到底怎麼了?”
“哦?”
“你哦什麼哦!”蒙蒙一跺腳,“懶得理你!”
我無奈地趴在桌子上,不由悲從心頭起,歎由嘴邊生,“唉!”
“瘋了瘋了!”蒙蒙狠狠咬著麵包罵我。
放學前,蒙蒙不死心地過來,“鬆鬆,明天我們一起坐啊!”
“坐?”
“你!”蒙蒙一時語結,雙手抱住我的肩使勁搖撼,“回魂哪!”
在我被她甩得七暈八素之後,蒙蒙放開我問:“怎樣,好點了嗎?那吃飯時,我們一起坐啊!”
“好。”我立刻應承。
蒙蒙滿意地離去。
望著她的背影,我的頭愈加昏沉。
吃罷晚飯,我躲進房裏反省。昨日的謊言確實是頭腦發熱所至,千不該萬不該,拿這種事來激勵夏珩。我應該做的是因勢利導,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幫助夏珩走出陰霾。可我,我做了些什麼?謊言總有被揭穿的時候,到時可能會給夏珩帶來更大的傷害。再三考慮,我決定將這荒唐的騙局向被害人坦白,爭取寬大。
飛奔至夏珩家門口,開門的是趙姨。
“鬆鬆啊,快進來呀!”
“夏珩在吧?”
“他啊,加班。”
“剛剛上班,就要加班呀。”
“是啊,夏珩說要努力工作,不能辜負大家的期望。也是,前兩天還沒精打采的,突然就振作了。”
“哦……”我幹笑幾聲,找個借口打道回府。
騎虎難下,是我如今的寫照。
今日的校園處處洋溢著節日的氣氛,教師裏張燈結彩,學生們個個打扮起來,嘰嘰喳喳為聯歡會做著準備。